濯缨急忙折回了玉醴泉前,以白玉斛盛了一斛玉醴泉,若是回蓬莱,伏瑄有意为难于她,这玉醴泉定能保她周全。
“快走啊,你这可不能再害我……”知更见濯缨又取了玉醴泉,却也顾不得责怪,满脸焦急地冲濯缨喊道,濯缨刚至二人身前,还未来得及扶住鲛人,知更已急忙松了手,鲛人一个不稳,重重跌坐在地,蓝紫色鱼尾扫了知更一道。
知更凌空翻了个跟斗,这才险险躲过鱼尾那一道,双脚落地时,小脸拧巴得厉害,恨不得一口咬死濯缨。幸而濯缨一把扶起了鲛人,满眼含笑,似盘算好了新主意。
“咱们往山下走去,岂非正好与丈人撞个正着?”濯缨忽从乾坤袋里取出了那粒借来的珠子,与知更嫣然一笑,“莫急,我们这就走了。”
话音未落,那粒冰蓝色珠子中恍惚有浅紫云烟飞旋其中,隐隐泛着苍青色光芒,二人霎时化作一缕苍青色云烟,藏入珠子不见了踪迹。
知更揉了揉眼,恍惚还未睡醒一般,难以置信,那不学无术的濯缨竟已修得了瞬移术法。回头则见九源丈人大步而归,知更如梦初醒一般,一霎灵台清明,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遂跟随其回了玉石洞。
彼时,濯缨携鲛人已回到了蓬莱。最危险之地,即是最安全之地。濯缨将鲛人藏在了阆风偏殿,离伏瑄仅一院之隔。
整座阆风殿都藏在酒香浓烈之中,濯缨料定了,整日醉生梦死的伏瑄,绝无可能察觉鲛人所在,更不会无端来偏殿探看。而那些底下的徒子徒孙,无论察觉出了何等异样,如何也不会怀疑到蓬莱仙翁头上。
想到如此妙绝主意,濯缨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她懒懒枕着白玉枕,仰头瞧着金黄为梁、白玉为柱的殿内,别过头看向躺在玉榻上的鲛人,蓝紫色鱼尾上的鱼鳞泛着青苍色的水光,其容颜绝美如斯,犹胜过蓬莱三仙山十万仙人,倒生出别有一番滋味。
凡世之人,有言金屋藏娇。而她此番,也是金屋藏鲛。
如此思量着,不禁抿唇轻笑出声。她起身,缓缓步至玉榻前坐下,单手支着尖尖下巴,静静注视着熟睡的鲛人。
鲛人恍惚觉察到了目光所及,长长睫毛微动,睁开了眼,漆黑而深邃的眼眸,隐隐泛着海水般青苍色的光。
仿佛一眼万年,竟望不见尽头。
“你唤什么名字?”濯缨仍旧直勾勾盯着鲛人,恍然回过神来,抿唇笑问道,“我叫濯缨,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你可以随伏瑄老头儿那般,唤我‘阿缨’。”
鲛人躺在榻上,目色平静地望着金玉雕成的梁柱,如同行尸走肉般死寂,似乎由衷不愿搭理濯缨。
“喂,你为何不回话?你又不是哑巴?”濯缨见其默不作声,起身于榻前踱了三两步,忽又低下身子,凑在鲛人眼前,从乾坤袋掏出了那粒借来的珠子,“你不是想要这粒珠子?先回我的话。”
“淮冥。”鲛人低声回了句,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但仍旧十分清朗悦耳,犹似月夜海风吹来的阵阵歌声。
“淮冥,我记下了。”濯缨将珠子在淮冥眼皮底下晃了晃,又收回了手心,笑了笑,又问,“你为何要夺我这粒珠子?你说,这粒珠子本是你的?”
“这粒珠子,本就是我的。”淮冥缓缓坐起了身,怔怔盯着濯缨手中的那粒珠子,冰蓝色之间依稀有浅紫色云烟流转,如梦似幻。
濯缨握着这粒珠子,隐隐间微微发烫,她心里也是纳罕,自从这鲛人出现,这粒珠子总会微微发烫,似有感应一般。濯缨遂又发问:“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珠子?”
濯缨瞧着这鲛人,模样虽与那夜借珠的仙人一般无二,可那位仙人明然有双腿,似是九重天阙落入凡尘的神仙,而这个鲛人浑身是伤,先前又是那般半死不活的形状,委实不似同一人。
“你可知,这粒珠子本是沧海遗珠,乃是鲛人族历代海皇手持之宝物,到了我父君这一代,他原有两个儿子,却执意将此珠传给我。”淮冥淡淡诉说着一切,略无悲喜,漆黑深邃眼眸里不参杂一丝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