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知许只看了几眼,便被时彧掩住,不许她再看。
可那几幕已深深印在脑海,挥之不去,那是再多凄厉的言辞都无法描绘出的,哽在喉头的痛感。
原来所谓人间惨状,不仅限于鲜血淋漓。
想要去豫州的治所谯县,先要经过淮阴侯的家乡陈郡。
住在上林苑里的大部分难民,都是来自陈郡,想必那里的村庄郡县,也都是生气全无,人去楼空了。
如今这情形,驿站也是不敢住了,只能跟着兵将们安营扎寨。
时彧的主帐还算宽敞舒适,帐内炭炉烧得旺旺的,床榻上又铺了厚厚的狼皮毯,下面人打了水烧热,送进来给他们二人盥洗。
见乐知许坐着发愣,他打发了昭然,自己将巾帕浸湿,递给她。
她接过,胡乱抹了把脸。
“少主公。”流光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时彧看向她,见她微微颔首,这才起身。
乐知许也跟着起身,来到营帐门边,透过缝隙看到,两人特地走出去一段距离,可他们的交谈声,还是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赵镇...似有异动,还在...派人查看,...已经除了。”
赵镇?
乐知许不自觉将手中巾帕攥紧。
看来,这一趟,除了要防天灾,还要防人祸,真是刺激。
时彧既然能派人时时盯着赵镇的动静,想来是早就料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下手。
如今想来,他提出要带着她一起南下,并非一时被情爱冲昏了头脑,顾不得瘟疫的危险,而是两害相较取其轻,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罢了。
做什么事都深思熟虑,还真是时云起的风格。
他在权力场混迹多年,又早有防备,乐知许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而觉得很安心。
只要有他在,她便什么都不怕。
***
长安城娴吟宫
茹夫人正捧着唾壶呕吐不止,贴身侍女怜香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试图帮她减轻些痛苦,等她吐完了,忙递上茶盏。
“夫人,要不,传个侍医来给您瞧瞧吧,您天天这么吐,也不是个办法。”
茹夫人漱了漱口,蹙着眉将水吐净,这才抚着心口起身,倚靠在榻上,叹了口气,“看什么看,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非听侍医说一遍做什么?”
“婢子不懂。”怜香示意宫人将唾壶清走,又用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怀了龙胎,不应该是高兴的事么,夫人为何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呢?”
“糊涂。”茹夫人嗔道,“如今司马大人戴罪离京,太尉和皇后可谓是如日中天,皇后又刚刚小产过,我这个时候有孕,岂不是要成为她的眼中钉?”
“可,这也不是能瞒住的事啊。”
茹夫人抚着还未隆起的小腹,“此时怕是胎还未稳,只能是瞒一时是一时了。”
怜香仍是忧虑,“可照您这么个吐法,陛下见了两回,就该起疑了。”
“那便只能是称病,叫陛下少来几次了。”
“那岂不是将陛下往外推嘛!”怜香帮她将腿抬上榻,“夫人上次去找那王娘子,也没了后话,不然还能多个帮手。”
“别跟我提她。”茹夫人没了好脸色,“我拉下脸面,抛给她橄榄枝,谁知她反倒傲气起来了。等到她入了皇后的眼,哼,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怜香蹲下,帮她揉捏小腿,“夫人您没听说吗,外面都传言,说是琅琊王氏倒戈赵氏了。”
“什么?”茹夫人一惊,倏地起身,“当真?你是从哪听说的?”
怜香被吓了一跳,“我,我也是听一群小黄门凑在一块儿闲聊,说是青州那边都传开了,还是皇后身边的连翘亲自去的。”
“青州的事,会这么快传到长安来?”茹夫人试图理清思绪,思忖道,“如今瘟疫四起,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恐怕传不了这么快,可这么做,意图又是什么呢?”
“若是王娘子有心争宠,又与皇后站在一处。”怜香心生焦急,“咱们将她引入宫里来,倒是咱们引狼入室了。”
“不,不对。”茹夫人摇摇头,喃喃道,“外戚势起,皇后根本不需要她。难道...”
她的脑海里,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瞳孔猛地一缩,忙用手掩住口,仿佛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便将这秘密泄露出去一般。
“夫人...”怜香不解。
茹夫人颤颤巍巍起身,如果她想得没错,赵氏这是要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