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身份地位,是该在公主身边有一席之地的,否则杜家的脸面往里搁,怎么说也是太子的舅家。
况且杜盈平日与成宁公主关系不错,徐皇后也不干涉公主选人,可以说这一席位杜盈几乎已是十拿九稳了。
崔柔仪收回视线,忍着哈欠垂头盯着脚尖,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待会儿回家晚膳吃什么好了。
大殿里陷入一阵难以名状的沉默,剩下的大多数姑娘都已歇了心思,垂头丧气的只等着落选回府了。
半刻后,成宁公主赵元缨似乎下了决断,径直走下台阶,一口定下:“本公主看中了崔姑娘。”
什么?!崔柔仪直觉有道惊雷贯穿左右耳,炸得她脑瓜子嗡嗡的。
她满目惊疑的抬头看向成宁公主,四肢像是泡在了水里,漂漂浮浮的站不稳,头脑也湿沉沉的无法思考。
好在崔柔仪还没忘了这里是不容反驳半句的大内皇宫,迟疑片刻行了一礼,咬牙道:“臣女……谢殿下抬爱。”
虽然崔柔仪知道这样一来,她多半的时间就要被困在宫里,家里那一摊子事可就难支应了,可是眼下她还能怎么说?
今日是公主挑她,不是她挑公主,皇恩浩荡真是压得人说不出个“不”字来。
比崔柔仪更震惊的是杜盈,她那又惊又羞的目光利剑一样向崔柔仪直射过来,恨不得在崔柔仪的脑门上穿个洞。
好在上头还有皇后、太后坐镇,杜盈尚不敢发作,否则崔柔仪怀疑她都要过来扯头花了。
事情至此,太后得了满意的结果,杜盈等其他落选者的情绪她老人家可不会管——谁让太子主意大,不如圣上听她的话,她乐得看太子母家的笑话。
徐皇后本就对选伴读一事持着不置可否的态度,要不是太后一力促成,她都不想多生这个事。
并且徐皇后人虽严厉,但不屑于玩弄小手段,说让公主们自己选就让公主们自己选,选出来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
在徐皇后这里,从来没有保送一说。
于是,崔柔仪只好顶着杜盈愤恨的目光,满腹疑惑的被成宁公主带到望鹃亭去了,余下未入选者自然是打道回府。
就这从颐华殿到望鹃亭的短短一段路,崔柔仪走得也不太平。
成宁公主赵元缨在前头昂首走了没两步,忽而慢下了脚步,语气冷冷的似乎埋着锋利的钩子:“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么?还是你觉得你就该选上?”
这话无疑是在问她刚挑的伴读,左右随行的宫人们都把头低下去三分,默默让开了几步。
崔柔仪轻吸了口气,压住心中的烦躁,耐着性子谦卑道:“臣女自认资质粗陋,有负殿下青眼,心中也正有此问。若殿下肯略解此惑,臣女不胜感激。”
“你用不着跟我这么文绉绉的说话,你平日什么样我就算没见过,光听六皇兄讲也听了个尽够了。”
赵元缨用半明半晦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露出些似笑非笑的表情,口气不曾软下半分:“为了你,六皇兄来求了我好久,可我不愿意的事谁求也没用。”
崔柔仪面上不动声色,只默默腹诽:对呀!前世就是这么个情形啊,那按理说我现在应该已经落选回府了啊!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崔柔仪尚在仔细琢磨,赵元缨已话锋一转:“可是你说稀奇不稀奇,这回偏偏徐表兄也来给你说情。这我倒要瞧瞧崔家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了,连那黑脸罗刹也给请动了。”
什么?原来是徐鹿卿坏她的事!
崔柔仪懊恼得直想去撞墙。
她原想着上一世赵纯就没能替她摆平伴读一事,这回应该也不用担心的。
哪成想招惹了昭武卫就甩不掉了,阴差阳错的她还是选入了宫。
赵元缨见她不接话,不依不饶的追问下去:“你和那家伙很熟吗?除了六哥哥,他可从没对谁假以辞色,更别说替谁请托了。”
“啊?”崔柔仪一愣,继而飞快的否认掉,“不、不熟。”
许是觉得方才话没答好,崔柔仪重新堆砌了一番词句,故作轻松的又找补道:“徐大人何等人物,是高台不可及,与我能有什么交集,许是六殿下请托他的罢。”
赵元缨显然不信,自顾自的说道:“你再跟他相熟,这会儿乍暖还寒的时候也且别去沾边,待到了夏日再去找他才好。"
赵元缨说着说着目光不自觉的偏移到了崔柔仪的脸上,心叹她选的这个伴读果真生得姿容明艳,叫人见之难忘。
怪不得脾气不怎么样,还能请动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来为她说情。
赵元缨认为长得好看的人大多都生有一双美目,就如崔姑娘这一双杏眼,顾盼之际如明珠宝玉,自然生辉,引得人对她说话的语气都渐渐温柔了起来。
崔柔仪浑没在意成宁公主如何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透,只顾着不解道:“这是为何?请公主赐教。”
“就得夏日炎炎的时候才能显出他的好处来,毒日头下你往他身边一站——嚯!就像挨着个大冰窖似的,凉快得很。”
赵元缨铺垫了这么长,原来就是为了肆无忌惮的取笑下她的好表兄,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崔柔仪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的成宁公主似乎与徐皇后跟前那个玉女神像不一样了。
当着同龄人的面,她才如同石像生出了七情六欲,终于变成个活生生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