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头一转,“我家嬷嬷今日做活,受了不轻的外伤,出血了,那是自小照顾我的嬷嬷,本小姐可不想要她留下病根,谭大夫你快些准备药物器具去,已经耽搁太久了!”
“可是——”
“可是什么,本小姐等你好多时辰了,无论如何你都得先跟本小姐走!”
说着,林皖素便又要上前抓人,谭大夫只得吞下未出口的话,匆匆转身进了内堂准备物什。
见状,林皖素满脸“这还差不多”的神情,冲叶任生哼过一声,转身避开三步远。
叶任生不躁不恼,收回阻拦的手臂,嘴角含笑地望着林家小姐。
“外人都道林家大小姐骄纵跋扈,不成想林姑娘也是知冷知暖,体己慰心之人啊。”
以为谎话被识破,林皖素眉眼流转,以余光睨过她:“你说什么?”
“在下说,林姑娘如此慌张失寸,只因挂念仆人,当真至情至义。”
闻此,林皖素心下稍宽,“嬷嬷可不仅仅是仆人,你怎会懂。”
“这倒是。”
见其低语附和,林皖素轻蹙了眉宇,不知怎的,这叶任生嘴角勾起的弧度,总叫她看了心不安,只好赶紧侧过身,躲了过去。
好在谭大夫手脚利落,片刻便收拾妥当,林皖素立时便带着人往林府赶去。
不成想,那躲不及的叶家小子也跟了上来,紧巴巴地挨在谭大夫的身侧。
“喂,你干什么,谭大夫是本小姐先请到的!”
“自然自然,”叶任生抬手做不争之姿,“在下只是想趁这道上,问谭大夫几句话,保证不会耽搁林姑娘。”
“叶掌事要问在下什么,可是要急事?”
叶任生是商会掌事,营运百事素日奔忙,即便风寒头痛也鲜少如此亲自来访,谭大夫自然不以为是寻常事。
叶任生朝林皖素谦笑示意,得到一副冷面后,说道:“倒也并非急事,只是想向您请教,那药材存储事宜。”
“药材存储?”
“是,”叶任生说,“方才账房先生告知,您素日以数味药草缝于囊包,与药材同置于药屉,已达驱虫防朽之效,晚辈见那所存药材皆是制干完备,倘若未曾制干,囊包可能起到同等功效?像那蒻青果干,若未制干,囊包可能同效?”
闻此,谭大夫微微思索,摇头,“恐怕不行。”
见其面露憾意,谭大夫疑惑:“叶掌事何故突然问起此事?”
“哦,是这样,”叶任生随其一道转向与叶府相反街口,“眼下时节将近,商队很快便要南下抢收蒻青果,往年只为果仁,那果肉分明也是味良药,晚辈不忍好物一再糟践,想寻个存鲜保储的法子,将那果肉也推往四海各地,不叫其再埋没浪费。”
听其所言,谭大夫恍然,不禁拱手作揖,“能为医者患者思虑,为远野草木忧心,叶掌事当真眼界宽宏,宅心仁厚。”
“谭大夫谬赞,晚辈惭愧不已,”叶任生摇头叹息,“ 晚辈徒有空想之谈,毫无实干之才。”
“叶掌事过谦了,”谭大夫轻抚袍袖,“在下倒是对那蒻青果略有浅薄见闻。”
“还望赐教。”叶任生作揖。
“不敢当,”谭大夫轻笑,“那蒻青果不似别的,作为药材若想发挥最大功效,鲜果不及干果,因那果肉其内藏箐露,寒而极酸,短食无碍,长食积寒伤身,唯有制干逼出箐露,才能发挥其温补养血之功效。”
“竟是如此。”叶任生不禁讶然。
“现今唯江州地界有能制此工艺者,多年来,堂内果干也皆收于该地。江州虽地处南方,但不似别地阴雨连绵,江州晴天长,制干工艺最需日光,除却三蒸三晒最根本之法外,江州匠人还有特制熏炉,具体在下也不甚明晰,叶掌事若得空去江州,可一探究竟。且据悉,匠者还会在制干后,于果干外涂一层特制胶蜡,不禁能长久存鲜,还能使药效不失,在下曾向其讨教过,奈何三缄其口,不予外传,想必,叶掌事若去寻教,要费一番功夫了。”
“倘若真能得良法,费再大功夫都是值得的。”
眼看已经行至林府,叶任生驻步,躬身作揖,“多谢谭大夫不吝赐教,晚辈南下定会去江州走一道。”
“万万不可,”谭大夫躬身回礼,满面恭敬,“若当真寻得事成,该是我等恩谢叶掌事才是,在下先替四方医患谢过叶掌事。”
“哎呀,鞠来躬去的,还走不走了!”
林皖素走了一道也没听懂二人所言所语,见其又纷纷驻步作那最繁琐之礼,她便生出满心烦恼。
“是在下趁了林姑娘的方便,多有搅扰,还望见谅,在下谢过林姑娘。”叶任生再朝林皖素行过敬礼。
见状,林皖素本就拧起的眉头愈发纠结,不愿理睬她,上前欲扯谭大夫的袍袖离开。
不想一脚落错,险些歪跌在叶任生的身上,幸好临了及时稳住,只是原本几步遥距霎时逼得极近,叶任生那清俊朗朗的面庞倏尔放大在身前,吓得林皖素双眸皆是圆睁,竟将那厮好整以暇的轻笑尽数收进了眼底。
“林姑娘,当心。”
扶持力道隔着纱衣锦缎自手臂传来,林皖素愣过神,低头瞧见一只不大却修长玉手,瞬间红了脸。
她迅速将右手抽出,又气又恼地推开她,“走开!”
遂转身大步踏上林府门前石阶,头也不回地迈进了大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