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的紧张,顾启章正要开口安抚,却见身旁乔屿身影一闪,提着剑,一蹬坡壁,翻身跳进了树丛里。
片刻后,只听几声抑扬顿挫的惨叫从那里传来,接着顾启章就看到五个身影从半空中横飞了出来,哀叫着坠落,嘭嘭嘭几声,脸砸地,息声了。
这时,乔屿从黑暗中凌空一跃,飘然落地。
一个小吏走过去,蹲下来将那五人翻了面,一看那五张其貌不扬、现在鼻青脸肿的脸,试探着问小胡子:“老大,我们追的是这五个人吧?”
……
滕县衙署内,烛光交映。
冯县令两手无处安放似地交握,绕着门口不停打转,时不时引颈,往外头望去。
长官这么着急,何县丞摸了摸头,也不敢坐着了,忙从座位上下来,跟着冯县令后面。
俩人正巴巴望着,廊檐下忽然传来一阵闷闷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报信的小吏眉开眼笑地疾步跑来:“老爷、老爷,抓到了,抓到了,尤县尉带着人就来了。”
说话间,尤县尉带着人来了,他脸上两撇小胡子随着大步走动,上下摇摆。
看到冯县令,他倒头便拜:“老爷……”
“免了免了,人呢?”冯县令连忙扶住他。
官吏们将五个昏倒过去的强盗拖到他面前,冯县令低下头,细细地看了:“这就是近日来在各处村落纵火作恶,□□强抢妇女的贼人?怎么——”
看上去不太济事的样子。他疑惑地看向尤县尉。
尤县尉陪着笑:“这多亏了乔屿姑娘。”
“乔屿姑娘?”冯县令皱眉嘀咕。
“老爷请看。”
尤县尉往旁边让出一步,冯县令这才注意到,衙役旁边还站着五个人,三个男人,一个小孩,一个女人。
尤县尉一一介绍完,冯县令怔了片刻,不住上下打量着他们:
这三个男的,衣裳都半湿着,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头发也乱糟糟散着,脑袋瞧上去活像海胆。女的虽然背着剑,但身上不伦不类穿着男人的外袍,哪里像是名门正派,武林第一大宗出来的首席弟子?
最奇怪的还是这个云药谷谷主,身量不到他胸口,扎着一个冲天辫,分明就是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是闻名天下的神医呢?
“冯大人不相信?”钱进斜着眼,冷冷一笑。
这几日在这群江湖人手下讨生活,有气不能出,有话不敢讲,生怕一开口就人头落地,可把他憋坏了,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还被些平日里不放在眼里的小官小吏呼来喝去,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发音毫不掩饰时,就会变得尖锐刺耳,冯县令眉毛一动,眼见着他沉着脸,从胸口里摸出一张铲形红穗腰牌。
冯县令心脏别的一跳,这下是万分肯定了。他讪讪地瞟了眼钱进,纳头便要拜。
“行了。”钱进喊住他,“我和顾大人还等着回京城交皇差呢,既然到了冯大人这里,劳烦冯大人现在就备一艘快船,我们好赶紧启程回京。等咱家回了京,冯大人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 冯县令喜上眉梢,连声应了后,吞吞吐吐道:“公公要的快船,现下县里没有多余的船只了,可能需要上报孔知府,最快也要后天才能批下来一艘。”
“为什么?”
“过几日,南京鲥鱼厂那边的鲥鱼就要送过来了,县里的船都早早地出海去候着准备接棒呢,所以,县里如今确实没有多余的船了。”
鲥鱼是春夏之交,由江南一带官员筹办要进献的贡品。鲥鱼肉鲜嫩肥厚,一口下去唇齿留香,是本朝皇帝最爱的贡品之一,钱进有幸分到一小碟,那口感至今回想起来,仍旧忍不住咽口水。
只是鲥鱼虽然肥美,可出水即死,不易保鲜,因此每当鲥鱼收获的时节,从南京到北京,沿路一干府衙都得出力,冰船快马,水陆轮替进行,限时二十二时辰送入皇城。
让皇上吃上新鲜鲥鱼也是天大的事,钱进当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不悦地沉下了脸。
屋里一时死寂。
冯县令偷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讨好道:“现下天色也不早,公公和顾大人,并两位大侠先到馆驿歇着,明日晚上下官在府里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后日一早一定让诸位上岸登船,公公您看如何?”
钱进心急着回去,实在是害怕半路上又杀出来一伙索命的江湖人,可如今没有船,两条腿干走也不是办法,只能不甘愿地应了。
送走这几尊大佛,冯县令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他看向地上那五个贼人:“折腾了一夜,你们也累了,先把这五个人关到柴房,明日一早我再亲自审问。”
“是。”尤县尉和何县丞带着一干人等行了礼,退下。
嘈杂的县衙里慢慢归于平静,几声短促的蝉叫之后,柴房的门被吱呀打开。
皎皎的月光顿时洒了一地,地上那五个被捆得东倒西歪的贼,慢慢抬起头。
他们看清门口站着的那人模样后,顿时喜形于色,纷纷喊道:“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