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笼罩这片土地,幽远厚重。
祭坛上祭司垂下视线,若有所感地向这边看来,与程观飘远的思绪相碰。
他的目光微顿,像是料到程观会来,又像有些意外,嘴角轻轻扬起,冰冷的面具下竟冒出一丝少见的少年气。
统领巫族的他此时不过刚刚成年。天赋与地位成就了他,同样急促推动着他穿越成长荆棘的步伐,哪怕脚底鲜血淋漓。
而程观受这若有若无的笑意驱使,继续向前走去,唯一人可见的他攀上祭坛,站在了祭司身旁。
难得的,祭司主动开口,只传音给他:“来做什么?”
程观扭头看向前方高大的十字架和众人举起各种法器:“看风景。”
“到祭坛上?”
程观不看他:“不行吗。”
刚刚被小猫莫名奇妙挠一爪子甩开,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祭司不置可否,提醒:“要起法阵了。你握住礼杖,这样不会受影响。”
程观这才勉强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瞥了眼祭司手中足一人高的礼杖,礼杖通身铜金色,上方镶嵌三色晶石,精致铜环环环相扣,链穗垂下,轻轻一动便会发出悦耳轻响。
他伸手照做,目光在顶端那颗流光溢彩的红宝石上停留片刻:“这颗石头挺漂亮。”
咚——
祭坛下的金色法阵升起,巫族分支头领起身行礼,言出法随的祭司表面念着固定词句,还有空给他传音:
“城堡的库房有很多,你可以拿几颗去玩。”
程观没打算,他本就是随口说说。他听着祭司口中祈词:
“……曼加利传授主的意志,保佑你们四季更迭间不受病痛侵扰……只要你们抵御内心恶魔的诱惑,远离世俗欲、望侵染,巫族的传承将会永存,灵力无尽。”
祭坛之下是又一次拜伏。
程观忍不住问道:“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会像平时一样实现吗?”
言出法随不可能是毫无代价的,它仍旧消耗相应的灵力,像如此宏大的祈愿,实现的代价必定同样巨大。
少顷,程观才收到回答,传音模糊了些:“会。”
“我说出口的,都会。”礼杖触地,赐福法阵缓缓降下,祭司神色自若,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除了对你说的话。”不会消耗他的灵力。
也不用担忧无意间祸从口出的灾难。
——“要是雪可以一直下就好了。”这是那时还不是祭司的祭司,第一次见到雪说出的话。
十岁出头的小少年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他不知道那句带着灵力的话,飘上了天空,降下连绵不断的大雪。一个月后,在顶楼闭关的他出来,才得知,这场雪灾害死了成千上万的人。
大钟敲响最后一下,四年一度的祭祀仪式正式结束。
接受赐福的巫族们仍在祭坛旁,人声窃窃,四下散开,却无人敢上前和这位祭司同路。
回去的路上,程观看向祭司,总感觉他的脸色苍白了些:
“你……难受吗?”
祭司摇下头:“我需要在顶楼闭关冥想三天。”
“哦,那我——”程观正想说自己去城堡其他地方转转,不打扰他了,却听祭司忽然问道:
“你还会消失吗?”
程观一顿:“……应该不会了。”在看到真相之前。
两人踏上旋转楼梯,祭司轻声道:“那走吧。”
“嗯?”
“你之前,不是说要陪我一段时间么。”
程观第一次来到了顶楼。
与整座城堡的靡丽风格相比,顶楼堪称朴素,像是一间普通人家的小阁楼。
门外靠墙有一面落地镜,程观进门时,余光扫过,似乎瞥见那上面飘过一抹虚影。
那身影,有点像是……艾希?
门很快关上。程观想,祭司同艾希的身形太像了。
程观盘坐在地毯上。房间门后挂着的一把骨刃,刀柄与刀身交界处镶嵌红晶。
有些眼熟。
一线灵光溜过,程观没及抓住。他面对着祭司时,才想起问:“我在旁边不会影响你吗?我不会很安静的。”
“不会。”他闭关只是在休息,恢复过度消耗的灵力。
“你可以和我说话,我能听到,不过可能回复不及时。”
程观应了声,面前人就这样阖上那双清冷的眼,气息沉静缓缓下去,像一座凝固的美人像。
他盯了半晌,有些无聊地起身,翻起旁边书架上的书。
出乎意料的,人人敬仰的曼加利大祭司的书架上,装的不是巫族秘笈或是枯燥史书,竟是一些简单的画册和故事书。
程观不知不觉地看到了午夜,连载的故事书断到一半,没有下册,他遗憾抿唇,将书放回书架。
无形的时针拨动,咔哒一声越过十二点。
程观突然闻到一股隐约的香甜气。
他身形一僵,缓缓转身看向引诱气息的来源,才意识到了什么。
诅咒。
恶灵的诅咒烙印在灵魂上。
果然,下一刻,程观脖颈妖异红纹浮现,来势汹汹的咳意袭来:
“咳咳、咳……”
程观弯下了腰,缩进了墙角,强压住声音,闷闷地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