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边彻底失了光线,我从石桌边起身,准备回屋。
刚过门洞,来到平时练武的地方见到了程堂主。
还有跟在他身后的翟鸣。
“刚好,还准备去找你。”程堂主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午时,武申说过他爹买来书,还把翟鸣也叫了出去。我有想过,程堂主买书估计是为了大姐头和程武申的课业。
这段时间虽然放假,但也不会真让他们就这样闲散下来,布置的课业不多,但如果几个月里光顾着出去撒野或者偷懒,最后一天肯定也难补齐。
至于惩处,还没想好。
可叫上翟鸣,我却没办法猜测目的。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阴冷,只扫视上一眼我就没再理会,直直走到程堂主跟前。
“这也八月底了,我想着到九月让那俩娃子开始上课。”程堂主看向我手里的书,挑眉道:“那些书都拆了?本来是想等我回来再好好整理下的,免得有杂书——算了,肯定是武申带头的。”
我略显尴尬。一是因为确实是武申拆开的,二是如果有杂书的话,可能已经被武申捡去看了。
程堂主继续说:“带来这些书不止是为了给他们上课用,还有一点。”
他侧身,将翟鸣往前推来一把。
我不得不看向他,这小孩虽然比我矮些,瞪人的气势倒是很足。
程堂主应该也看出了我们不对付,开口解释。
“是这样,这小子一身功夫确实不错,但是……”他皱着眉头,伸手点点脑子,“文采忒差。”
“我问了才知道他司令部里没学什么课,这样下去我怕程武申会被带傻,想着他和水丫头年纪差不多,就麻烦你上课再带一个了。”
程堂主说完,狠狠拍了下翟鸣的肩膀,那身板被手劲儿震得一抖,又马上挺直。
被说了「文采忒差」也这样面不改色,我不知道他是不在乎还是强忍着不敢发作,至少我猜测偏向后者。
可这样一来就有些怪异。
像赤水堂这样的大户,就算是有程堂主这样思想保守又开放的家长,也会让自己的孩子跟着人学习些文化课。
程武申不必说,他是爱看书大于爱练武的,大姐头虽然课业上不及他哥哥,但也是在认真学习,没把我像之前的教书老头儿一样闹走。
那像司令部这种更权势的地方,为什么会不让自己的小儿子念上些书,反而让他在这个年纪学得一身过人的武艺?
无从考证,我再猜下去也没有答案。
程堂主这时出声。
“看你们相处咋不大和谐啊?”他难得在这里有了眼力见。
程堂主在我和翟鸣之间来回打量几眼,自顾自念叨:“不应该啊,你们才差四、五岁吧,难道就有代沟了?”
他‘哦——’了一声,像是想通了什么,把翟鸣丢在这里,点着头转身离开。
这一点和大姐头简直是如出一辙。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翟鸣也一样,如果忽视掉他紧盯着的视线,可能不管路过了谁都不会觉得我和他成了「师生」关系。
我暗叹口气,这样性子的人我还从来没有应付过,比两个大姐头还难以招架。
我把手中的书拿起来凑到他面前,问他。
“你,认不认得这上面的字?”
“……”
我又翻开一页,指上作者的名字,“这三个字呢?”
“……”
不管是文化还是性格,这人完全是一滩烂泥。
翟鸣不理会,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转去后院一处不起眼的杂草堆里。
我想,程堂主实在是高估我的能耐。
不管是大姐头还是程武申,至少他们都是能认得些字、愿意和我说话的,除了平时吵架闹矛盾时会互相呛嘴,平时上课也端正得很。
只是从此以后,书房里怕是要挤来一块儿顽石。
我把书本收起来,正苦恼着,余光里突然瞄到一处反光。
翟鸣右手紧握,指尖露出了一个银白色的物体,看材质像是什么金属。
如果他是从赤水堂里偷了什么贵重财物,无论程堂主怎么要求我都不会愿意教这种有恶劣行为的小孩。
我微微弯下身子想去查看个仔细,但这个举动貌似惊扰到了他。
瞬时,翟鸣抬起胳膊,一道银光从我眼前滑过,他的手臂稳稳停住时,我才看清了他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
——一把刀片。
几道暗红的液体顺着刀锋流下,滴在石板,翟明的脸上也溅了几滴血迹。
手中书本滑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翻开几页。
“云娘!”
身后,几个木盒被丢在地上发出哐当响声,大姐头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愤怒。
我连忙后退几步,发觉颈下湿润一片,伸手摸上,竟然显现出一片红艳。
前襟,大块儿的暗红向下渗透,不一会儿就成了比盘子还大的深印。
大姐头脚步逼近从我身后冲出,一脚踹开还拿着凶器的翟鸣。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他居然没来得及反抗,直直向后坠去砸上走廊边的柱子,倒地时发出一声闷哼。
前襟血色模糊,我根本看不见他划了多长一道裂口,手掌颤抖着覆盖上时才突然感受到了剧痛。
指尖轻微触碰,顺着锁骨处划开的裂口流下湿热,肩头貌似也入了刀片,沾湿片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