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的精神方面可能一直都没有好过,我是这么猜想的。也许她只是努力压抑着,所以从来都没有真正享受过不再流浪漂泊的日子。
我没有再和她说起关于计划的事,找来了螺玉照顾她。
临走前,螺玉把我喊住。
“云舒,我之前也找过大夫来帮她看病。”螺玉惴惴不安,“除了头部受过打击导致的失忆和头疼,其他的地方都没什么问题。”
能来取酒楼的大夫大多不是那些有名气的,最多只是读过几本药书、碰巧会治些小伤,所以诊病的功夫能有多少不言而喻,螺玉应该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现在才来告诉我。
“没办法根治吗?”我略抱希望问道。
“大夫说吃药用处不大,最多只是缓解头疼,关键还是得她自己想起来……你放心,药我也买来了,只是现在阿兰头疼发病很少,所以不怎么用过。”
我向她道谢,却没办法真正安心下来。
其实在这段时间里我也有四处打听过,问遍了这附近的街坊货摊,还专门去那条幽深的巷子里搜寻过,皆是铩羽而归。
就连那偷荷包的小偷我也抓到了,把他堵在墙角时,我向他打听是否认识阿兰。
男孩脾气古怪,傲睨自若,即使被我堵到也没道歉求饶,反而不屑道:“不就是个从别处混过来的破乞丐,天天靠捡人家的剩菜剩饭吃,这种人我才懒得理会。”
他转而又想起了什么,奸笑一阵:“嘿嘿……对了,那个傻子。我之前还收了人家一笔钱,让我去给她送块儿年糕,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年糕有问题,她居然敢直接吃了,还给我磕了头呢。”
“又有钱拿还能见着人磕头我乐得接受,又不会折我的寿。”他两手一摊,讥讽道:“她呢,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勤劳致富。”
说完,他又是一阵狂笑,在我气得愣神时,男孩一把将我推到墙壁上,撞倒了身旁堆放的破木箱,朝我做个鬼脸后大摇大摆从巷子口溜走,等我追到拐角时已经不见他踪影。
我揉揉眼眶,想起阿兰因为情绪激动还哭肿了眼,又让招待拿了些冰块儿给螺玉。
想了想,还是把刚刚的话说出来:“螺玉姐姐,这几天还是麻烦你照顾她了。另外,如果阿兰稍微清醒一些了,想离开取酒楼的话……就随便她走吧。”
我把身上的荷包拿出来递给她,告知这不是什么报酬,只是以防阿兰要离开时身上没有钱所以给她备着的,让螺玉代为保管,她这才愿意接受。
一通恶病来去匆忙,心思不稳,热火烤在身上更是难以忍受。
离开取酒楼回赤水堂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手里拿着糖人的小女孩儿,她和伙伴相互打闹着从我身边跑过。
天气炎热,糖人的四肢融化成了一条条糖线,拿着糖人的女孩儿被她们闹得发了脾气,高高举起来不让她们给碰到。
一阵热风吹来,糖线正好沾上了我的袖口,黏腻中带着果香。
几个孩子一哄而散,逃去了别处,有些胆小的还边跑边哭,像是生怕我领着她们去找家长。
心头的烦躁被她们这幅模样逗散,却又因为沾上的糖浆笼余留一片。
抓着糖人的孩子一脸不知所措,焦急把它拿开,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红裙,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委屈出声。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有零花钱,可以赔给你。”她声音渐弱,说着说着就要哭出声来。
我在她面前蹲下,抽出帕子递去说道无事。
女孩怯怯接过,但没有擦脸,而是小心用手帕沾去我袖口的糖浆,又一边向我解释:“对不起姐姐,她们是我朋友,我也替她们道歉。”
“没事。”我重复,又提醒一句:“不要在街上闹,当心车。”
刚说完,一辆黄包车就从我们身边掠过,扬起街道上的灰尘,好像周围的热气都被掀翻了一阵,浩浩荡荡包围过来。
女孩背过身子,紧紧护住那支化了小半的糖人,等黄包车走远了才转过来。
她朝着消失的方向跺几下脚,气鼓鼓说:“差点就脏了吃不了,我今天生日爹娘才准许我买糖的,就是路上被我朋友看到了非要闹,还害得姐姐的袖子沾上。”
我站起身,后退几步拍拍身子,影子刚好把她的糖人遮住完全,温声道:“我回去洗一洗就行,你快回去吧,别让朋友和家里人等急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生日快乐。”
女孩转头,看到了躲在胡同里的伙伴,她们个个缩着脑袋,被发现后还着急向这边招手,示意她快溜。
看她们这样,女孩也被催上,往那边小跑两步,突然又转头,挥着手里的糖人向我告别:“谢谢姐姐,再见!你也生日快乐!”
几个孩子一聚齐,转眼就跑得没了踪影。
今天……
我一时怔住。
迟疑几秒,袖口上的糖浆因为热度滴落下来,砸在我的手背,像是被岩浆灼烧一般的疼痛。
我感觉思想变得迟钝,脑海中滑过一张张老旧胶片,它们交错缠绕着,最终停在一瞬冷雨中。
今天确实是我生日。
如果每年的生日都是这个天气就好了。
回到赤水堂,一路上,袖口的糖浆滴落更多,从我的手腕滑向指尖,像是一只手被橙黄的刀锋劈成了两半。
我回到房间,换下衣裳去洗浴,糖浆干得也快,撕开时还带出微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