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月,到了清明。
今年我也去祭奠了娘,从坟山上回来后就再没有出门,一方面是相信螺玉会照顾好阿兰;另一方面,从年后到清明这段时间里,基本上大姐头和武申每隔几天都会被安排出门,原本规划好的功课落下了很多。
所以一直到月底,两个人都有些病殃殃的,怕是要读书读傻。
这天,程堂主也难得留下来吃了个晚饭。
餐桌上,他们聊起了商会上的事情,我本想回避却被程堂主留下。
他挥去了一旁伺候的下人,显然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家常闲话,我有些不安,担心会听到什么不该我听的商户机密。
随后我才知道,是因为他们聊起的地方涉及到了杨家。
程堂主没有先从杨家说起,转而去问大姐头和程武申:“这几天带你们出门,看出来什么没有?”
二人停下扒饭,对视一眼。
程武申尴尬地把眼珠子转去别处,撺掇着大姐头去应对,自己缩了缩身体,脸恨不得埋在饭碗里。
大姐头瞪了他一眼,思索一会儿试探着说:“洪叔家的新姨太挺漂亮的。”
饭桌上没人开口说话,气压不知不觉沉到低谷。
程堂主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又咽回去憋着,“还有呢?”
“呃、还有……王公馆的大少爷留洋回来了,不过王老爷貌似不喜欢他,上次宴席都没准他参加,满嘴都说的是自己二儿子。王老爷听说是身体不太好了,更想让二儿子继承家产,还自作主张给他牵了个媒。”大概也猜到了自己爹想听的不是上一种,大姐头才道出了点正经的。
程堂主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点头道:“有这一点,继续。”
大姐头左思右想,几乎要把头都挠破,眼珠子在满桌的菜肴和坐着的几人中间来回扫视。
突然,她把目光停在我身上。
“还有!”她大喊一声,拍上桌面站起,厉声道:“那个犯浑的杨老四把前两年娶进门的洋姨太又送回司令部了,肯定是玩腻了又想拿人换东西去!”
她一边说着,把嘴里的黄瓜一口咬下拿在手里,像是要拿这半根黄瓜去抽平杨载昌的脸。
程堂主呵斥一声让她坐好,脸色和缓下来,点头夸了一句:“不错,最明显的就是这点。”
“但杨老四把那洋人又送出去,不是为了换人,而是要去讨好人。”他看我一眼,继续道:“半月前,江上的商队回来一趟,检查之后发现几个人合伙混了一批黑货进来,这种事儿以前也有不怕死的做过,要处理也容易,只是这次不好动手。”
“哪家的?”大姐头问。
“可不就是杨老四那奸贼,不过这次也不全是他。”程堂主感叹一句:“还有那狗司令,两个老夯货这回做了个大买卖。”
我不禁拧了下眉头,虽然不知道走私了什么货物,但杨载昌敢这么做绝对是受了司令的指示,否则肯定不会愿意和赤水堂闹掰。
杨载昌应该在三年前甚至更早就和司令部那边有来往了,只是一直在暗里偷腥。这次做了个两边都没哄好的买卖,估计也要开始走下坡路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么点打击不至于让他们倒台。
“那批货是司令让杨家做的?”大姐头虽然在问,但心里应该也明白了。
程堂主没回答,把问题抛给大姐头后自顾自往下说。
“这几天带你们去的地方很多都是跟杨家和司令部有关系的,那老泼皮自己拉不下面儿,总让别人来说好话。杨家最近没声音,估计在找法子讨好司令吧,不然也不会把他那宝贝洋姨太又送回去了。”
程堂主吃完擦了下手,站起身说:“这几天我就不出门了,省得再出去看他们谄媚。你们也给我老实点儿,好好练武念书。”然后抽走靠椅上的外套,手臂一挥稳稳搭在肩上,从旁人手中拿起烟杆走出了门。
大姐头和武申放下筷子目送程堂主离开,直到最后一片背影消失,大战才一触即发,二人火急火燎地抢起盘子里最后一个鸡腿。
“你是妹妹你让着点儿哥哥不行吗?我每天被师傅催得头发都掉了!”程武申一副有冤无处诉的表情。
“少来这一套,我又不是自己吃,你没看云娘这几天都累瘦了!”大姐头紧紧夹着筷子不松手。
“……我没有。”
二人还是争执不下。
最终在我的劝说下,最后一个鸡腿还是到了程武申碗里。看他吃的津津有味,大姐头一脸怒其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