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五年前,我还在杨家大院儿的时候有一位丫环曾帮助过我。
那是我最落魄、最无助、最浑浑噩噩的一段日子。
我原以为碰见了这个小乞丐只是为了发发善心积积德,好让我觉得事态发展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不过是顺手的一件小事罢了。
但这些都是自我欺骗。
我只是在这个巷子口中看到了原来的自己,看到了她的绝望和无力活下去的心。
我像是在弥补过去,可这点微不足道的善心在看见她的面容时就溃散了。
乞丐的脸上没有污垢,只是憔悴的很,面黄肌瘦,稀疏的眉毛下,两只眼睛无神盯着我,嘴唇微微蠕动几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包子。”她说。
这时,围墙上爬上来一只野猫,一跃砸落在了墙角的垃圾堆里,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她警惕地扭过头,把包子护在怀里,犹如惊弓之鸟一般。
我回神,转过身子在她面前蹲下,仔细端详那张脸。
很像。就这一瞬间,像有了灵气的曼曼。
那双眼睛被这股动静吓出了神色,不再如那死人脸一般丧气,只是身子似乎还带着些颤抖。
“喂。”我开口喊她。
那只猫在砸落下来后就迅速逃走了,小乞丐看着没有威胁后才放松下身子,缓缓扭头看我。
这是老天爷在暗示我——不,是催促我了。
如果这个机会我都把握不住,那我何谈报仇,只怕在杨世安逃跑以后第一个后悔莫及的就是我自己,哪怕是千刀万剐都弥补不了我心头的悔恨。
我脑海中又重新落下一块块砖瓦,每块砖上都刻好了我下一步的计划,而她就是帮我堆砌出砖墙的最佳人选。
小乞丐在我还思考时又掏出怀中的包子,终于没忍住狼吞虎咽般地吃下。
末了,她舔干净手指,小声对我道谢。
“谢谢你。”
“不客气……你叫什么?”我问道。
她没回我,眼神游移到了其他地方,看来是并不愿意和我透露太多。
又是咕咕两声,她的肚子发出怪叫,刚刚的一个包子实在不成份量,难以填满她胃里的空洞。
这一幕,我突然想起了和她有些相像的大姐头。
看她这幅模样,一定是忍受饥饿许多天了,我刚把包子递过去时她显然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敢接受,饥饿战胜了理智后才不管不顾的大口吃下,活有一种「大不了一死」的架势。
女孩捂上肚子,神情窘迫看我几眼。
可惜我现在也身无分文。
“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庇护的地方,那里也有食物。虽然会比现在苦累些,但也比你这样风餐露宿的好。”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塞满的阴谋几乎就要溢出来,可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冷淡模样。
她眼睛睁大了些,神色更亮,又像是在打量我,看我是否真的是一个心怀大义、施仁布泽的善人。
我是,可只是个「仁人君子」。
“我不认识你。”她低声回我。
“我知道。”
“那为什么帮我。”
“为了我自己。”
她不解,怯怯看我。
我确实是为了我自己,模糊解释道:“你的模样很像我小时认识的人。”
乞丐的脑袋像是时好时坏,没有思考太久就答应了我,也可能她是真的受够了这样挨饿受冻的日子。
她表现得越是迷茫、越是失魂落魄,让我对杨家的仇恨就越是汹涌、越是难以遏制。
这一路上我问了她的名字,她说想不起来,我便给她取了个新的名字,叫阿兰。
阿兰的神智像是不受她自己控制,有时在街上会很突然地小跑起来,有时又安静沉闷,任由我拉着她走到什么地方。
她在清醒些时告诉我了一些事情。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连以前的事情也忘记了。她从一个陌生的地方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辗转几个街区终于在这里歇脚,因为只有这里才不会有人拿石子砸她,甚至还能吃上一些别人丢掉的饭菜。
她有时会头疼,疼完之后又什么都不记得,这种情况在她刚入江城时很严重,现在只是会偶尔的失神。
她又对我道歉,她是想吃那个包子的,但是在前不久,有个陌生的小孩向她丢来了一块年糕,她在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受到别人主动给予她的恩惠,连忙磕头吃下,可是没过一会就肚子疼。
那股疼痛一直持续了两三天,她被折磨得几乎欲死,不停捶打自己的肚子,跌跌撞撞跑到一片草地上来回打滚,滚累了就闭眼被疼晕,疼醒了继续打滚再闭眼,一直到这股疼痛消失她才狼狈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