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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晦还明(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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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茶水没有动过,可能已经凉了,热气消散在熏香里。

打量下四周,这个房间的布局倒是有些像我和娘曾经住过的,但也许取酒楼里姐儿们的房间都大差不差。她们连自己空闲独处的时间都少,很少会在意这些无法给自己带来愉悦的物件。

螺玉在听了我的话后沉默许久,在我以为她不愿交给我时,她终于开口,叫那位另我来时的旗袍女子去取来。

但招待才转身就又被螺玉叫住,她让我在这里静候一会儿,不久亲自拿来给我。

“给。”螺玉抱来一个木盒放在我面前。

我小心打开,里面多是娘曾经戴过的首饰,螺玉把它们保存得很好。

娘爱美,就算是些不值钱的小饰品她也能装点得漂亮,但娘本身就是漂亮的。

她总会在空闲时拿出一些头饰编在我的发间,完后又打趣道:“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娃娃?”

我会认真看向镜子,回她:“娘是最漂亮的。不是娃娃也是最漂亮的。”

这时,娘都会笑着将我揽住,把她唇上的红脂蹭到我的脸颊,满目都是欣喜。

我轻抚着首饰盒,看清里面的物品后就阖上了。

螺玉站在我的身旁,向我递来一个信封,开口道:“云舒,这里……还有一封信。”

她表情凝重,略显迟疑:“你娘住过的那间屋子已经被封起来了,这是我之前整理的时候发现的。”

我接过,仔细检查一遍,发现确实是娘的字迹。

“多谢。”

离开取酒楼前,我和娘有过约定,她答应会写信给我,可我在杨家生活了许久,却只收到过一封。

直到她去世之后,我再不能收到她的信件了。

螺玉欲言又止,我扫去心头的阴霾,主动问道:“螺玉姐姐,我娘的墓……有吗?”

原本我是想问在哪,又怕听到一个让自己失望的答案,看螺玉的表情并不太好,我也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有。”螺玉点头。

她看向窗外,深吸口气说:“今天是清明,你去看看也好。”

螺玉将我送到门口后唤人递来一把伞,又为我整理着衣裳,说:“沿着小道往西北方向,那里有一片枯木林,再往里走就是坟山,里面葬着很多尸骨。我和几位姐儿在那里立了一块儿无字碑。”

天色更暗,已经开始落下小雨,我接过伞对她道谢,约定了以后再来看她。

地面渐渐湿润,仿佛那个遥远的世界就在脚下,生与死在这道地平线上交汇着。

我撑伞离开街道,走在一条土路上,两旁草色青翠,细雨纷纷。

路上偶尔会和路人擦肩,他们多穿着麻衣,面色憔悴,依稀可见泪痕,从我身旁经过时,仿佛能闻到一股草纸燃烧后留下的木香。

他们缅怀逝者,忙碌在已经没有亲人的世间。

眼前,枯木林浮现,我驻足一会儿又继续往前。

自从入了赤水堂,我还是第一次独自走这么远的路,可即便是走远,我依然还是这片林子中,模糊不见坟山。

雨拍打在伞面上,声音渐大,脚下的土路也晕成了泥坑,每走一步就会沾上一滩泥土在鞋上。

枯木林立,像是一座迷宫,要把人困在这处陷阱里。这是从取酒楼通往坟山唯一的土路,枯木就是坟山前的阻碍,好像如果不能通过,就表示来者没有这份缅怀的心,没有祭奠逝者的勇气。

大姐头会不会已经回去了,我这么想着。

如果她发现我应了诺却还是跑出去了,肯定要发一大通火气。

原本我只是想取回遗物就返回的,可我还是小看了清明。

带着凉意的雨、空中飘来的纸屑、木盒里的遗物、一封沉淀了六年的信,没有一个不在敲打着我。

穿过最后一道枯木,我才算入了坟山。

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土坡。

里头立着一个个碑位,许多都被落下的雨染成了深黑,再走近还能见到几座新坟,坟前的纸屑已经被雨水冲散。

我在这片亡灵的土地上处处找寻。找那座无字碑。寻我娘的身影。

身后,江城的某处街区传来一声炮响,惊动了这片树梢上躲藏着的麻雀,它们不知是从哪枝树干上跃起,也不知离开后又去往何处,只叽叽喳喳的盘旋一会儿又落上另一处树梢。

不知多久,我才停歇下来,驻足在一块儿碑前。

螺玉还提醒过,她们当时来得匆忙,没办法把石碑立稳。

如今它倾斜着,看着不似石头,更像纸片,被这场冷雨冲倒。

我把伞挪开插在碑前,寻了出稍微干净的地方放下木盒,使足了劲儿去搬动石碑,让它直直立起。

立好了碑,我规规矩矩跪下,从怀里取出一支丁香。

这是在出了取酒楼后的小巷子里摘的,更应该说是偷来的。

那户人家肯定是爱极了花草才让它们生长得如此茂盛,穿过了栏杆都没有剪掉,我也就自作多情认为是给我准备的了。

路上也有做白事的铺子,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他们一边对骂一边把花圈往里搬,是我这一路上听到的唯一的吵闹。

可惜下雨,我不会去光顾他们的生意,只能偷来一支紫丁香。

我想娘应该会喜欢。如果她不知道我是偷来的话。

背后淋湿,雨水顺着后颈流进里衣,淌过一道道伤疤。我感受不到冰凉,更像是有一根细指顺着脊柱滑下,轻轻贴上背,安抚着我的情绪。

伞面倾斜,我扶正后从木盒里取出那张信封,轻轻拆开,伏低身子,举在伞下一字一句细看。

「云儿:

我回想你的诞生,实在是匆忙。

在我距生产还有一月时,不慎滑落下楼梯,害得早产生下你。我愧疚、心疼,很长一段时间都自责自己不是一个好的母亲,更无法担任‘娘’这个头衔。

你自小体弱多病,在我一度怀疑是否能把你养大时,你顽强活了下来,好像是老天爷也不忍心从我怀里夺走你。

幸好,你乐观,也顽强,能辨是非,能知善恶。

欣慰之余多有遗憾,我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你能出生在寻常人家,是否就不用留在楼里受苦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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