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坪上的人被声音吓醒,慌乱看向这边,一见着程堂主就连忙爬了起来,哭丧着脸滚去师傅身边了。
程堂主满意点头,双臂交叉在胸前,表情不怒自威,教训说:“偷懒不可取。”
他拜托我在离开的时间里好好看着这两人,接着就转身回去堂内了。
程武申余光偷偷往这边窥视着,见着他爹走后松了肩膀,像耍戏似的转着手中木棍,气得师傅在一边指指点点。
五月,气温攀升得迅速,江城的天气就是这样,热时如火炉,冷时如冰窟。
在赤水堂住了三个月,原先「穷凶极恶的帮派」这种猜想在我来时的第二天不攻自破,虽然有些人看着凶恶,但相处的也算顺利。
只是,和平又安宁的日子对我来说终究是少数。
我卷起手中的书册,轻轻敲了下她的头,装作不悦:“教你的都没学进去,居然就敢打探起别的来了。”
大姐头讪笑两声,见她没有要继续打听的意思,我翻了页,重新念起。
中间休息的时间我借口离开书房,只怕她又打探起其他问题。
正下楼时,不远处的一间厢房传来人声,我停下脚步,缓慢挪到了门缝边。不是因为一时好奇,只是在这短短几句里,我听到了我的名字。
“是杨载昌在十六年前和一个戏子生下的,之后母女二人一直住在取酒楼里,据说八九岁时受过重罚。十岁那年被送去了杨家大院儿里,在杨家……”
“慢着。”程堂主突地打断,房间内沉默许久,我怀疑是自己被发现,正要离开时又听程堂主开口,让那人继续。
里头声音渐小,我更凝神侧耳听去。
程堂主自然是不会那么简单就收一个人留下,被调查也在所难免,早在我还没来赤水堂之前就已经被程堂主知晓过一些,不过更多的消息不知他们打探得如何。
“杨家在接回她之后只安排在偏僻处,也没有入族谱,估计……伤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留下的。”
听到这里,我捏紧了拳头,心头划过一丝寒意,那个蛰伏在心底的念头渐渐升起。
又是杨家。
杨世安,杨义姗。
杨载昌。
屋里的人又交谈了几句,只是声音压得更低。
“呵、确实藏得深,只有这些?”他最后一句话不像是在质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另一人没有说话,默默承受着威压。
好久,在我双腿都蹲着酸麻时程堂主才再次发话:“其他的动向一并说完。”
那人似乎是松了口气,笃定说清杨家最近的动向,看来他并不擅长打听家事。
杨家上次被赤水堂押着的货已经收走,对此难忍恶气,近段时间总是在打听赤水堂名下的铺子有何交易往来,趁机做了点手脚,不过都已经被解决了;另外,杨载昌还带着那位洋姨太去了一趟司令部,具体的商议内容无从得知。
司令部。
是先前在街巷的八卦中听到过的地方。
之后谈论的事情略微复杂,多是生意上的杂事,我担心出来得太久,小心站起身准备回到书法。
“云娘,你在这里干嘛?”大姐头的声音突然响起。
屋内的人发出了些动静又停下,似乎在关注走廊上的声音。我赶紧远离门边,尽量不让大姐头看出异样,带着她回到书房里。
关上房门后,我的额头布着一层薄汗,可能是热的,更可能是被吓的。
刚才听来的消息也不知是大是小,只庆幸没有因为我给赤水堂造成什么严重损失,杨家的势力我略有耳闻,大多是从张老伯口中知晓的。
不过也都是些下流的手段罢了。
但是司令部在我印象中却是陌生的,大致被归类为与杨家「蛇鼠一窝」。
如果杨载昌会和司令部的人生牵出联系,又是带着洋姨太一起过去的,我不由联想——
在我被送出来之前甚至更早几年,那位洋姨太就已经是杨载昌的人了,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她只能寄在司令部等着被杨载昌接回。
由于我被程堂主要走,他也只好拿别的东西去交换。兜兜转转,是缘分还是什么我一点也不想探寻。
即使我没有见过司令也难免生出一阵后怕,假若没有被送来赤水堂,在那种视人命为草介的地方,我的遭遇可想而知,必然是要比杨家还要不堪。
“云娘,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大姐头在我面前挥了挥手,我才意识到已经停下了半响没有继续往下念。
“没事。”我合上书揉了下眼眶,把事先准备好的题目拿出来给她,叮嘱着注意的地方。
就算杨载昌真的和司令有来往,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股盘踞已久的念头渐渐显露,如野草般在心底肆意生长,难以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