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王清冷的眉眼在看到少年狼吞虎咽时都快融化,身躯微微前倾,抚摸他干燥的发顶,叹道:“可怜的孩子。”
他静静的看着少年吃完馒头喝完水,一脸虔诚地同自己说:“草民什么都能做……”
少年正欲跪下,被观王扶住。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世道太乱了,许多人寂寂无名就入了土,他不敢为自己取名。
观王指尖温润,揩去少年脸上的脏污。
“你做本王的义子,可好?”
少年不知为何此等美事会落在自己头上,只是痴痴地望着他。
“便唤简若均。”
简若均使劲点头,几乎要磕在地上。
自此,人皆知观王收了个义子。
他锦衣披身,华贵非常,腰配御刀,总是寸步不离地守护君主。
“若均,你可知大观的皇城应设在何处?”
简若均恭恭敬敬低眉垂眼:“康灵。”
“为何?”
“复先帝之伟业,叫侵中的胡人退避,重振我大观旗鼓,这样,黎民百姓便会认同义父您。”
观王不喜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手搭上他肩掰正他弯下的脊梁:“既称义父,便不要如此生疏,抬头与我讲话。”
简若均瞳中的赤忱丹心总让人一眼望尽,便能被轻而易举、毫无疑虑地信任。
“臣子怎可站直同帝王语。”
“我是君父,你是义子,没有那些繁文褥节,就像我不在你面前自称本王,你也不在我面前自称贱民一样。”
纤手抚上简若均的脸,他还是如初见那般瘦小,眼神却愈益刚毅,凛然气势在自己面前总隐藏起来,此时合上双眸,长睫如羽翅般颤抖,贴在掌心。
“若您想我是义子,我便是义子。若之后您想让我为臣,我便是臣子。若您后来猜忌我,想让我做御前的狗,我便是您的狗。”
简若均的名,简若均的身,简若均的心,全都任您差遣。
“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仿佛你骨子里流着下贱的血。”
“我就是下贱,义父,下贱的人才最好用,昨儿先生教的《论国策》便是这样说的。”
观王皱眉:“他竟教你这些?我明明吩咐过要像教育皇子一般教育你。”
简若均睁开眼,漂亮的乌瞳总能让观王微怔。
“莫要责罚先生,全都是若均的不是。”
……
一晃多年,大观旗帜渡过山水,漫过云烟,踏过沙廊,掠过暮风。
繁盛的烟火不会被永远囚禁,散失的故人也多会重逢。
几个士兵私下下讨论。
“那个简化霖,一来就抢了咱们将军的位置!”
“观王怎么这样,连义子都这般轻易贬官。”
“就是就是!”
“将军立下许多赫赫战功,声名在外,怎能被这个小白脸替了职!”
“喂,你们觉不觉得…简化霖将军与简若均主上…相貌有些相似……”
头盔被未出鞘的刀敲了敲,士兵不耐烦地抬头:“谁啊?”
只见简若均极其冷郁硬朗的脸,正睥睨着他们。
“都很闲?”他的剑眉挑起,声音沉得可怕。
几个士兵立马站直,半秒都不敢耽误,齐齐鞠躬大喝道:“见过将军!”
简若均立马纠正:“别乱叫,如今我同你们一般是军士。”
他们愤愤不平,刚想说话就被简若均撂倒在地,发出哎呦的一声。
简若均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掸掉上面沾的尘灰。
他走之前只留下两个字:“慎言。”
简若均原本已经听从义父的,站着同他说话;但简化霖一上位,他就似有所觉地恭敬下跪,俯首显出一派虔诚,被观王默许。
“若均,如今已行军至昌侒,匈奴气焰犹胜,应当如何取回康灵?”
简若均低头答话:“我方军事实力不可同往年而语矣,先切断渝州匈奴入关之地,围困沧、平、芰、芙四县。”
视线中出现第二双锦鞋,简若均顿了顿,遂而抬头。
跪在观王面前尚可,可要他跪在这个来历不明的简化霖面前,他不愿。
简若均不再言语。
观王问:“怎么了?”
“此事不应同外人语。”
简若均直截了当,是非分明地看向简化霖。
“他不是外人。”
你我是义父义子,他呢?是义兄义弟吗。
简若均终于明了,士兵因为粮谷分不均的愤慨。
他不了解观王,难道这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人就知晓吗?
观王让简若均起身,看出他逃避视线的原因,问道:“若均是觉得本王待人不公?”
“不敢。”
观王本应该权衡利弊好言好语宽慰简若均几句,好让他继续为大观效力,如今却是不管不顾,让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