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感,视觉,所有的感官神经在同一时间侵袭着宁嘉从未受过刺激的脆弱心脏,岩市盛夏的暴雨中心,好像只有宁嘉一个人站在那里,狂风巨浪下,是不可名状的风暴前夕,很安静。
“咚——”
宁嘉喉结滑动,猛咽一口口水。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手,把胳膊藏在背后,他看着林纵,脸红红的,表情又非常真诚地说:“学长,我现在很尴尬,你能不能帮我不要那么尴尬。”
林纵看起来一点没被宁嘉的行为影响,脸不红心不跳,他不是星星,他是天仙。
天仙问:“怎么帮?”
宁嘉欲哭无泪地说:“忘记这件事吧......”
林纵笑起来,故意说:“我记忆挺好的。”
宁嘉的手蠢蠢欲动还是没动,无力挣扎着:“忘了吧,忘了吧......”
窗外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愈演愈烈,空气中渐渐漫起了白雾,模糊了楼与楼之间的本就微不足道的距离。
“学长,我们出去走走吧。”玩了一下午的游戏,脑子和身体都不灵光,才会让宁嘉做出这么无法挽回的事。
但其实外头的雨真的很大,这种天气步行出门一定是不理智的,伞遮不住雨,大概会有大半个身体被淋湿,林纵一如既往的随和:“好啊。”
宁嘉住的这一块地方真的很偏,连公交都很少,好在生活设施还算便利,周围的人们衣食住行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不远处有一座桥,连接了两个村落,桥下河水流淌,雨水滴落翩翩起舞。
林纵个子比宁嘉高,出门时很自然地从宁嘉手中接过雨伞,宁嘉有当矮子的自觉,亦趋亦步地跟在林纵身边,介绍起他的这把大伞。
宁嘉有个同事,半年前离职去干销售,离开公司时曾发出豪言壮志——“一年买车,三年买房,他日我荣归故公司,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一个月过后,同事悄悄告诉宁嘉:“我辞职了,made这玩意真的不是人干的。”
同事干的是房产销售,本来想卖的是一手商品房,在他的幻想里,每天带着客人看看精装房,吹吹牛,骗到一个算一个,用他的话来说:“一单提成好几万。”
谁料一朝不慎被人哄骗着去干了二手中介,每天的目标改成带着客人去新楼盘的售楼处溜达,赚一点带客费,每个楼盘给的价格都不一样,有些是现金,有些是加油卡。
某个周末,宁嘉被同事喊去演顾客,同事开着车,每一个楼盘都带宁嘉去了一遍,那一天同事赚了小五百元加上两张加油卡,而宁嘉得到了一把大伞,真的很大,就是现在和林纵撑着的这把,伞下站两个成年男性完全没有问题。
宁嘉回忆道:“真的很辛苦,他没有客源,只能在店里等,偶尔有客人来了还要分一分才轮到他,有时候下班也不舍得回家,就怕流失了客人。”
“但他后来连个房子都没有租出去,拿了第一个月的底薪,第二个月就没有保底工资了,只好辞职,现在已经回来上班了。”
天像是漏了个洞,从中午到现在,雨势没有丝毫减小的迹象,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街灯亮起,有些路宁嘉还是看不清,只能抓紧林纵的胳膊:“学长,你不近视吗?”
“一点点,”林纵温和地问,“你是关灯打游戏了吗?”
宁嘉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两声:“学长,你怎么知道。”
林纵空着的那只手很轻地点了下宁嘉的脑袋:“适可而止。”
比起前两次吃的大餐,这一回就餐环境和菜品质量都大幅度下降,好在两人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吃完饭又淌着雨水慢慢往回走。
怕林纵的皮鞋湿了,宁嘉贡献出他的人字拖,让林纵在很大程度上和这片与他格格不入的街区融为一体。
林纵走在街上,被打湿的裤脚黏在他的皮肤上,这其实是,私生子成长至今很少有的体验,林纵在粘稠的雨幕里想到了很多事情,视线由远及近,最后落在眼前的深蓝雨伞上:“陪你同事忙活了一天,你只得到了一把伞吗?”
“我还得到了开心啊,”宁嘉有点天真地说,“我那几天可能是来大姨夫了,心情不太好,所以我同事愿意开车带我兜风其实是我更开心一点。”
售楼部大多数都漂亮,有很多无用但是吸引客流量的娱乐设施,像个小型景区,宁嘉一天去了五六个景区,要说不开心都不可能。
“就像学长你说要散心一样,我去散心了呀。”
回家后两人都湿了大半身,风一吹,宁嘉打了个喷嚏,林纵让宁嘉先去洗澡,在这种时候,宁嘉莫名想要显现他的待客之道:“学长,你先去洗吧。”
林纵身边大多数是喜欢算账的人,立意明确,没有人喜欢做无用功的事,和闻凯关系好的原因是他们没有选择地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但林纵觉得宁嘉很好懂,像一张印着使用说明的白纸。
也是在最近的接触中,林纵才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白纸黑字印着的是宁嘉不会变的人生准则,涂涂改改的才是他随时改动的使用说明。
林纵按着宁嘉的脑袋把人往浴室里推:“你先洗,我抽根烟。”
宁嘉探出脑袋:“学长,你还会抽烟啊。”
林纵把他推回去:“嗯,去洗。”
宁嘉再次探出脑袋:“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也没有闻到过林纵身上有烟味。
林纵把眼前好奇心过剩的脑袋再次按回去:“去洗澡。”
宁嘉第三次探出来,林纵又想动手,宁嘉两只胳膊抓住他的手:“学长,我拿衣服,我拿衣服。”
第二天一早,宁嘉还在睡觉,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宁嘉嫌“江软”烦,抓着他的手就要往嘴里塞。
“宁嘉。”
宁嘉遗憾地松开手,意识不轻地嘟囔:“我要睡觉。”
“知道了。”林纵还是拍了拍他,刚睡醒的嗓音里沙哑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就和你说一声,我要回去了。”
宁嘉好像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半睁开眼,瞟了一眼:“学长。”
“嗯。”
宁嘉真的太困了,强行开机要他老命:“你这么早就要走啊。”
林纵:“下午太晚了。”
保持着闭上眼睛的状态,宁嘉不太清醒地和林纵对话:“你不是要散心吗。”
林纵说:“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换做平时肯定不好意思的人,这个时候竟然笑了下,嘴角在半梦半醒中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们二十四岁的人讲话都这么好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