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这地方士绅就是比别处不同,太子尚未动笔,在座的才子们已然奋笔疾书,且一张纸写不完,又铺一张,都不止作了一首、两首。
胤祥扫我一眼,问我做几首。
我目光转向太子。
有太子在,原不是我和胤祥表现时候。且先看太子做几首吧。不过不能只做一首就是了,没得丢了我皇家的脸,且先预备两首吧!
作诗先得拟题。绮罗的舞蹈原是最好,但我没得跟皇阿玛夸耀自己妾侍的理,就只能顺着刚皇阿玛的话头夸绮礼的琴,作一首《丝桐载道》。
再一首,呃,“琴舞书画”四样,“琴”有了,“舞”不能夸,“书画”皇阿玛刚才明褒实贬绮礼只教绮罗书画,我没得再火上浇油。目光扫过桌上砚台里满满的墨,我决定颂圣,作一首《墨颂九如》。
……
眼瞅着文德馨替太子铺了四回纸,我决定了就交两首,胤祥瞅瞅我,一般只写了两首。
江南才子们可不管这些,个个都是厚厚一沓——那个蒋亭锡怕是做了有十首!
当然御前学士们也没闲着,一般都做了两三首——徐本、年羹尧都做了四首,张廷玉也做了三首。一贯人前出头的汪绎才作了两首,多半心思还集在绮罗身上,没转回来。
为免生气,我干脆不再瞧他。
皇阿玛见状自是益发高兴,命梁九功拿来各色的印章石当加赏。
傍晚绮罗胡说八道引发的种种不快至此烟消云散,我放下心来,跟所有人一样听皇阿玛评诗……
“呃,这是太子作的《云门开瑞》……”
……
“这一首《墨舞千秋》,‘一扇开合万象新,舞成狂草画成真。 龙行大壑波翻墨,凤唳高天字带云。”
皇阿玛语气一顿,我瞬间想到选秀时绮罗做的那个“龙凤呈祥”荷包,不免暗暗叫苦:绮罗行事一向顾头不顾尾,多半早忘了荷包的事,今儿舞蹈笔走龙蛇、凤翥鸾回,尽得“龙飞凤舞”真意,加上皇阿玛才逮到她跟绮礼比画,这欺君之罪,一准又多一条!
幸而当着一众地方,皇阿玛很快又往下念:“快慢皆含书道味,抑扬俱是古贤心……”
我松一口气:只要皇阿玛今晚不发落绮罗!
……
评议中胤祥举杯邀我:“四哥!”
“十三弟!”我举杯碰上。
“四哥,”胤祥提醒我:“那个汪绎!”
汪绎?我闻声一愣,借仰脖喝酒,放下酒杯的空儿扫了一眼,正与汪绎看我的眼神对上。汪绎微微一怔,若无其事地避开,我不免犯疑:汪绎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两年了,天天见面,还没看够?
“四哥,都说汪绎会看相!”
看相?想到刚汪绎看绮罗的眼神,我心里一动:绮罗面相确是不俗,一看就知道是个有来历的。别的不说,单看今儿这个《扇舞丹青》,将来真有什么建树,也未可知。就是过去几年汪绎都拿我当空气,今儿见了绮罗方替我相起面来,未免有些马后炮——先爷相中绮罗可就一面!
汪绎就是名气大,看相水平其实不如我。
我冲胤祥摇摇头,示意不用理。
我八字杀印相生,用神无破,一生尊贵,唯一不足就是劳碌,是个劳碌命——先我寻思着我将来大略任职宗人府处理宗室那些繁琐。现我确信我这世劳碌都是因为绮罗。
就不说过去两年绮罗跟我闹的那些故事,我耗费了多少心神,只说打去岁三月知道绮罗代笔绮礼卖画之后,我每日习字,比早年在上书房都勤奋用功——上书房不仅有全国最高水平的书法家还有无数古今名人字帖,师资条件压根不是连正经师傅都没有的绮罗所能比。加上我长了绮罗八岁,较她多习了八年,唉,我若连字都写不好,都不用绮罗鄙视,我自己就先鄙视死自己了!
今日之后,我想我大概还得把我的琴搬出来操练操练,不说一定盖过绮礼,或者年羹尧去,但总归要过得去,不叫人替绮罗扼腕“可惜”……
宾主尽欢中皇阿玛起驾回宫,我照例随驾。临上御辇,皇阿玛忽然驻足问我:“老四,你媳妇归宁有几日了吧?”
我赶紧答应:“皇阿玛圣明,已有六日!”
妇人归宁都是三到七日,差不多该接回来了!
皇阿玛点点头,嘱咐我:“绮礼外放,宅子还在修建中,家眷也都在京没接过来,白日绮礼上衙,你媳妇也没得人说话。倒是尽快接回来吧。既是南巡一趟,这一天天地躲屋里不见人算怎么回事?明儿午后你带你媳妇来行宫,听听南书房行走们的奏对!”
皇阿玛的话就是圣旨,愿意不愿意我都必须立刻答应:“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