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更是不行。
碎片的我在广大的宇宙里飞散,越飞越远,我对原来世界的印象也越模糊了。糟了,灵界中世界太多了,这样飞散下去,我会忘记自己,我会迷失在随便一个世界中。
再寻找一个印象,一个能固定住你的明确形象。灵感提醒我。
不行,找不到。我对自己说,我可能要放弃了……
我不再寻找固定意识的锚点,松开了最后一点执著。
画面像光速一样飞逝,我向蕴含无数世界的深渊中坠落。突然间,画面静止,一丝意念拉住了我,一声叹息,温和而明晰的笑容。
是的,那是一个人的频率,他将我稳定住了。
我的老师鲁道夫站在黑板前,而我刚从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在他的教室里。
“不要轻易放弃,”他对我说,“过早变得悲观,心门关闭,灵感就无从接触到你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周围同学奇异的目光中走到老师面前。
“可是我迷路了,我回不到想去的地方。”我说,“而且我回去也不能交差,可能活不了。”
“会有办法的,”他说,“答案在等你,但你需要先穿越荆棘,走出一条路。”
他向我指了门外,外面丛林密布。我刚走近一点,就被恼人的藤条割破了小腿。
“老师,这根本没有路——”
老师、教室、学生都不见了,我站在森林的边缘,原本教室的地方是一道悬崖。
现在只能向前走。
在森林中走了不知多久,衣服被挂得破破烂烂。我开始看到有人烟的迹象,我来到一片野地边,不远处有几座坟墓。
天气很冷,我裹紧身上的衣服,发现它们不知何时变成了灰黄的破布披肩。我到了哪里?
我在……
在西贝丽生命的最后一个冬天。
太阳刚刚升起,我回忆起自己从临时居住的桥下走出来,几乎冻僵了。
我没有了“看见”的能力,从目睹老师死去后,我因强烈的刺|激失去了灵力。我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没有人再告诉我事情的原因,世界是怎么样的。
老师已经死了。
埃卡特也许能解释,但我绝不回去。宁愿保持无知,也绝不再听那些错误的教导。我记得他怎样对待那些想纪念老师的人,他在那些人设的纪念堂前扔下一些血腥的动物内脏,吸引了不少野狗,纪念的人就那样吓跑了。我从没想到埃卡特那样一个穿着体面的“绅士”会想出这样的招数。
有脚步声!
我躲了起来,在枯草丛里看到两个人。一位纤瘦的夫人,带着一个2、3岁的男孩。夫人在一个坟墓前哭泣着。
那个男孩用烛芯蓝的大眼睛四下看,看到了草丛里的我——向我微笑。
一股暖流涌入,带着强烈的灵感,这是儿时的阿尔伯特。
我终于还是找到了他。
我试着连接他,他只是向我微笑。我只感觉到他心中的善意,有一点悲伤但也有温暖,虽然失去父亲,但母亲给他的爱足够他健康成长。
他还小,当然还没有成年后和我建立的连接。
我放弃了连接他的心,继续看坟墓。
弗朗德·施特恩,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
“亦曾经以鲁道夫·斯威登的名字活在一些人心中。”墓碑上还有一句话。
鲁道夫·斯威登?
我的老师?
阿尔伯特的父亲,是我的老师?!
我瞬间明白了“穿越荆棘”的真正意义,我要做的不是在丛林中寻找道路,也不是忍耐西贝丽的饥寒交迫,更不是和幼年的阿尔伯特建立联系,而是克服这则信息带给我的冲击。
理智不觉得它有什么大不了:西贝丽,也就是我的前世和阿尔伯特的童年有过一点交叉,这很正常。这完全不会影响我。
但是我的潜意识不这么认为,那些红眼乌鸦像藏在草丛里的伏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表达着我动摇的内心。
“这当然不正常,”它们说,“你的老师一直向你隐瞒身份。”
不,绝不可能,理智回答。
“鲁道夫一直有私心。他一开始就不希望西贝丽——也就是你的能力超过自己,总是教她要压制、压制,最后她失去能力,在那个冬天死去!后来,他又在未来找到你,把你从那个世界唤醒,让你到这里来找他的儿子。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妠粹思想囚禁,他再次利用了你!”
不可能,我和阿尔伯特相爱,不可能是有人计划的。
乌鸦发出笑声:“相爱只是某种吸引。你曾经是他父亲的学生,对你们两人相说,这种熟悉就足够吸引了。再加上长相端正,任何一对男女都会落入爱河。”
不,我和阿尔伯特的爱是纯粹的、独特的,是基于对彼此的了解——
“很熟悉,”乌鸦大笑,“比别的人更容易聊得来,是不是?”
不,不是的。不是那种熟悉……
不可能……
老师是自私的……穿越是被设计的……相爱也是设计的……这些事实像针一样刺|激着我。
对于我整个存在来说,这些真相或许只带来了一丁点刺痛,但这点痛在意识的世界里被放大了,我再感觉不到别的。只觉得这一点痛周围长出无数裂隙,将我原本回忆中美好的东西都打碎了。
“真相,并不总是快乐的。”乌鸦复仇一样看着我再次陷入混乱,意识在飞散中挣扎,“依然不愿意帮我们吗?到这个时候,我们也还可以带你回去!”
滚开。
“那你就迷失吧!”
扑天盖地地黑色,不是它们的翅膀,还是世界原本的黑暗。
我的意识努力地“蜷缩”,保护着自己的完整,在缩成一团的中央,是刚刚体验到的所有疑惑。真相没有解开,凝成硬核,外面包裹着西贝尔那个世界里所有的爱和痛,形成一个黑色的球体,沉入了我的意识深处。
那个世界的一切像落入深海的铁器,逐渐脱离我的视线,也在离开我的觉察。我马上就会将它遗忘了。
我将不再是西贝尔了,她将随着那一团凝固的回忆离去。
当西贝尔在淡化的时候,另一种熟悉感,像一只飞箭,凌空击中,用一根线牵住了我的意识。
电波一样聚聚,形成“一束”,波动着,旋转着,进|入了这个“频道”。这里是——
电流声,说话声,世界的嘈杂声,汽车,电话震动,电梯到达1楼——
21世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