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我仿佛听到有人呼喊。我醒了,是舍伦堡留下的警卫在拍门,之前一直在外面看守。
“空袭了!埃德斯坦小姐,躲到地窖去!”他说。
“这里不安全,附近有工厂,太容易成为空袭的目标了!我不敢擅自带您离开,我得请求旅队长让您转移到另外的地方。”警卫去了。
地窖也如旧时一样,曾经被利维亚躲着的那块小地方,也仍安放着一个比沙发还窄的木板,可坐可躺。刚来的那年,父亲曾经发现那有个地洞,里面藏了一本《旧|约》。
好奇心驱使我摸索那块地板,发现有木头盖板仍然可以拉开,下面当然没有了书,而是一个旧布包,拉出来一看,是当年海因里希送的白色毛衣大衣。
再往洞里一看,还有一个箱子。拉开,里面有不少仪器、按钮,不知道是什么。
把洞口安置好,听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我耳膜发痛,人也摔到在地上。地窖上方的窗户玻璃一瞬间破裂、飞溅。我抱住头,但胳膊和手背也被划伤了几道口子。看来炸|弹落在了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忘了打开窗户,所以冲击波把玻璃都弄碎了。再过了一会,外面的火光越来越大,大概是附近起火了。我想上去,可是地窖的铁门堵住了。
“西贝尔?西贝尔?!”一个声音从地窖上方的窄窗口外面叫我,是雷德来了,听到我应声,又说道,“我拉你出来!”他一脚把窗框踏碎,自己半个身子钻了进来,拉住我的胳膊,我从窗户被拽了出去。
我被雷德半拖半抱着,离开了这座房子。回头望去,前门已经着火了,原本枝叶繁茂的紫藤,已经燃起火苗。舍伦堡的警卫回来时带了消防人员,扑灭了这里的火。但这条街上其他地方也有起火的就没那么幸运。
“我没事了,雷德。”我说。
“那太好了。”他的声音发颤。
“所以你可以……放开我。”我挣扎了一下。他的一条胳膊紧紧揽住我,虽然在这空袭后的火灾中带来安全感,但也有点尴尬。
雷德的眼镜在黑夜中反射着房屋的火光,遮挡了他的表情。他拿下眼镜,看着我,松开了胳膊。那只松开手又抬起来,触到我额前散乱头发,轻轻把头发顺到我耳后。
后来,我终于回了布雷特尔街的家,但舍伦堡那边派了个女党卫队小队长跟着我,住在我的客厅。
第二天,我想去空军医院。女队长打电话请示了舍伦堡后同意了。曼弗雷德(曼尼)因为前一天晚上没见到我,又看到我手臂上受了伤,非常惊慌,一直抱着我,不肯让我离开。最终女队长同意让诺娜妈妈带着曼尼也一起去。
到了医院,曼尼在前院里发现一个破旧铁滑梯,在那里玩起来。我到了弗里德里希的病房。
我没有能靠近弗里德里希,因为他床边坐着个漂亮的陌生姑娘,腰身曲折,胸部饱满,正在喂他吃苹果。苹果块在弗里德里希面前拐好几个弯,才落到嘴里,两个人都哈哈笑着。
“你——你找到那个女孩了?”我吃惊地问。
“这是凯罗琳!”弗里德里希眼睛闪着光,“虽然不是,但是——”他笑了,这姑娘显然漂亮到让他并不在意是不是那天酒醉后亲近的人了。
“好啦,还有几块,到底吃不吃嘛!”凯罗琳娇声埋怨。
“该换药了!”丽塔走进来,冷着脸,摆弄了一下弗里德里希的头,他被弄疼了,喊了一声。
“护士小姐,能轻点吗?”凯罗琳说。
“没关系,她一直给我换药,是我的朋友,人挺好的。”弗里德里希忙解释说。
“对不起,”丽塔转身就走,“一会别人来给你换药,我没空!”
我跟着丽塔来到外面,党卫队女队长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你身后那女人怎么回事?”丽塔问我。
“没什么,20号以后,很多人受牵连,这是……保护我的。”我说,“先不说这些,凯罗琳怎么来的?”
丽塔默然:“看报纸来的。”
“他没有什么方法判断来人是不是自己酒馆遇到的人吗?”
“当然有,”丽塔说,“酒馆和旅店的名字他不告诉人,让这些女人说,没一个说对的。我当时还想,他到不傻。后来这个凯罗琳来了,于是什么念念不忘的姑娘,就全不算数了。”
“不至于吧……”我也傻眼了,我以为他挑来挑去发现不是,最终会想起丽塔。
“男人啊,”丽塔失落道,“什么念念不忘,比不上一张脸。”
我回头去看女队长,发现她已经移动到靠近大厅的地方,正向外望着。
“菲利普还没消息,但我把那本子给了阿尔伯特。”我对丽塔说。
“阿尔伯特有危险吗?”
“暂时还没有,——可能没有。”
“科雷格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很害怕。”
“好了,我不问了,你千万别多想!”丽塔见我焦虑,忙安慰我。这时,凯罗琳从病房里出来了,弗里德里希头上包着纱布,硬是拄着拐杖,要送她。
经过我们时,凯罗琳白了我们每人一眼。“再见喽!”她甜甜地说。弗里德里希傻乎乎地盯着她看,完全被迷住了。
“我在的时候,不停地抱怨难受,让我照顾他。现在,硬撑着也能站起来了。”丽塔望着这二人的身影。
“但是,他没有参与科雷格他们的事,”她叹息,“像他这种白痴,不参与是最好的!我们也先不要告诉他。”
皮靴声响,女队长和一名盖世太保一起向我们走来。
“旅队长说,由我监视埃德斯坦小姐,她今天没有做什么事。”女队长尽量跟上盖世太保走路的步子,“旅队长先生没有说要把她带到安全局。”
“缪勒中将不需要向您的旅队长解释行动原因,”来到我跟前的盖世太保看着那女队长说,“因为他直接向希拇莱先生负责,明白了吗?我想以您的军衔和身份,不应该再向我要求更多的解释了。”
“是的。”女队长低声回答。
现在我看清了,来的人是帕蒂,很早以前柯立安还在的时候,因为一幅画找过我的麻烦。这一次是他来找我,而不是舍伦堡或普通的盖世太保,我遇到了真正的麻烦。
“那么我们走吧,埃德斯坦小姐?”他对我说,“希拇莱先生要见您。”
我慢慢跟着他走出大厅,一边望向滑梯,寻找曼尼和诺娜妈妈,希望他们不要注意到我。
“耍花招,是没用的。”帕蒂不紧不慢地说。
走到大门口,我背后传来一声惊呼,诺娜妈妈捂着嘴,木立在原地,眼睛里都是恐惧。曼尼刚从滑梯下来,一头冲了过来,抱住我的双腿。
“哪来的小东西?”
“我们收养的孩子。”我说。
诺娜妈妈抱住了曼尼,拼了命把曼尼往后拖。她不敢质问,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眼睛望天空:“上|帝啊,为什么?我的西贝尔做错了什么!我的西贝尔做错了什么?可怜可怜我吧!”
原本人不算少的医院前院静悄悄的,人们都躲进了医院的楼里面。
曼尼发出一连串的尖叫,帕蒂皱起了眉:“如果您不能自己上车,我们不介意把这一老一小一起带过去。”
“给我一分钟!我和孩子聊聊,他会听话的。”
我过去抱住曼尼,离开几步。
“你听诺娜奶奶的话,回家去,我会回来的。”我说。
曼尼趴在我肩膀上:“西贝尔,不能去。”他的眼泪流了出来,难道他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害怕我会回不来吗?
“他们只是问我一些问题。”我强忍着恐惧,安慰他。
“他们的问题,你能答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