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着哭到眼眶通红的曹颖进屋时,卫平安由衷感叹曹家大小姐的演技,随后被七手八脚的轻放到了床上。
“原来早上在窗前见到你,你不是在睡觉,而是被疼晕了么?”
元姣姣小心翼翼地擦去她额角的汗珠,“你怎么样,还被弄伤哪里了?”
卫平安吃痛的摇了摇头。
魏遮春穿过层层人群半跪到她床前,眼眶泛红,露着自责惊慌,“昨晚是温金玉来了?司徒先生说的元后有人,承金玉恩,就是要提防温金玉吗,可这人实在隐蔽,臣竟从未联想到他。”
“遮春,对不起。”
平安的手轻抚上她的发髻,却喉咙发哽,再说不出别的话。
遮春不知道她为什么答了这句,怔了片刻,并未应答。
平安看到人群里环臂站立的冯秋尔。
她冷冷的站在远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洞悉一切,又不想介入因果,招惹因缘。
而近处,曹颖站在床头,双眼红透,楚楚可怜,满目心疼,那是任谁也看不出的完美演技。
元姣姣和遮春蹲靠在她的床边,一个比一个害怕,担忧,她们的鼻尖和额头都是汗珠,那表情分明是在后怕。
怕昨夜平安真的折在温金玉的手里。
这几双眼睛,平安唯独不敢看的便是魏遮春的那双。
她刚答应过遮春,拿她当一同执子下棋的同行之人,转眼间,就对她爱的社稷大下杀手,纵使人不是她杀的,也是她下令杀的,与她亲自动手没有分别。
可遮春,是立志要做永安的第二个王承愿的。
是世事沉浮中为国为民为百姓的忠臣。
这样的她,怎么能原谅自己伤害她爱的国与社稷呢?
卫平安有些胸闷。
闷的透不过气。
她暗自发誓,待这一切翻页,此生绝不再对遮春说半句谎言。
如果,那时自己能被原谅的话......
还会再原谅吗?别做梦了。
卫平安的心凉下一截。
到时只能求遮春最初在店里买下的那尊金观音。不求原谅,只求让遮春起码能够理解她。
观音垂眸处,世人皆苦渡。
平安的来信像是一把滚烫薪火,直接点燃了远在千里外的京都。
王承允千盼万盼的北寒寺来信,竟字字逆臣,句句是伤。
九五之尊龙颜大怒。
当即下令国土内外查捕温金玉!
大理寺的查案方向立马从女人,转变成了一个准确的捉拿对象——温金玉!
逆臣欲伤皇后,血滴痕迹才蔓延至皇后寝宫,发现人不在京,才北行入庙,杀人未遂。
这一切不谋而合,自然就说得过去了。
只有元洮还死磕凶手必定体型娇小,身形灵活,才能在人无所知的情况下杀人这一条线索。
可这条线索虚无飘渺,即使是轻功了得的男人也能做到,所以大理寺驳回了元洮的意见,认为凶手就是温金玉,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江南温府涌进大批官兵,要拿人问话。
温胜钧顿时慌了手脚,心血直抵头顶,气的晕了过去。
温府内外都驻扎了官兵,随时关注着温府内外一举一动。
于此同时。
奉皇后之命,魏遮春也带着冯秋尔火速入京。
她骑马停至紫禁城门前,守卫将她们层层拦住。
遮春手握卷轴,一把甩下司徒先生亲笔书,“司徒先生远在江南,特将养女与亲笔信送至京都面圣!这你们也敢拦吗!”
守卫迟疑,久不放入。
索隐连忙亲自带兵远迎,赶来后直接甩了那守卫一个巴掌,环视怒道,“一群不长眼的东西!速开宫门!”
索隐引人面圣,王承允站于殿外亲迎。
见了冯秋尔,陛下喜不自胜,眼中泪瞬间落下眼眶。
“先生,身体可好?”
“陛下勿念,先生一切皆安。”
冯秋尔神态平和,那般沉着,有万钧之力。
王承允终于笑了笑。
像是见到了先生。
一切都在平安的掌控之下,像一盘机关棋局般步步周密的进行着,毫无纰漏。
京城如卫麟所愿,乱成了一锅粥。
她终于能回赤水复命,再把师傅从地牢里带出来。
回赤水,定时局。
明明万事俱备,平安却深夜跪于佛菩萨殿中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而深切的祈祷。
中正姑姑缓步走了进来,跪在她身边的蒲团上,也拜了拜。
“姑姑,这是第几天了?”平安轻声问。
“回皇后的话,今日,是你我赌约的第四天。”中正道。
平安转头望她。
“姑姑,是本宫输了,本宫擅自揣测天意,年少无知,狂妄自大,但落子无悔,输了,便任凭处置。”
中正缓慢的睁开双眼,不自觉地笑了笑。
“没想到皇后是聪明人,心思灵活,洞察时局,不会固执愚昧的死磕没结果的事情。”
“不过,争论对错并不是老尼的本意,老尼见皇后心思纯正,却为尘世所扰,才激起赌约,出此下策,只是想将皇后心性归正,人生冗杂漫长,避免伤己及人,总是好的。”
烛火映照在平安的侧脸上,她同样望着中正,眼中却流下泪来。
藏在她心中的苦闷,也如同眼中泪般悄然流了出来。
“本宫与兄长,相知相伴数十年,他对本宫用心备至,关怀照料,本宫视兄长为此生依靠,以为无人可比,可本宫身上的蛊毒,竟也是他下的。”
“姑姑,人为何自相矛盾,为何手足残杀?”
“难道这也是天意所指,本宫只能与之相搏,无法改变局面吗?”
中正温柔的为平安拭掉泪珠,语气柔缓。
“阴阳乾坤只为调和中正,并不能说吞并,私有,欲图独大的人一定会受到反噬,至于这反噬,并非人能左右,时间自成判官。”
“至于天意呢,也并非凌驾于人之上,世间万物相辅相克,人不能胜天意,却能借天意。”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便是人在图谋大事时,向天借吉啊。”
卫平安恍然大悟,满目不可置信的望向中正。
“姑姑,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