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中,昏黄的灯光笼罩着眼前的男人,他为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倒在眼前一人的头上。
那人被烫的呲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嗤笑一声,问,“诸位此次入京都,哪个饭馆的佳酿醇?哪家春楼的舞娘媚?”
被烫的那人不说话,他就抬脚将这人踹开,朝着下边怒骂,“说话啊?现在都他妈装起来了?”
放眼远观,在他面前,并不只有刚才那一位。
诺大的观兰阁里,身形健硕的死侍跪满几排,连头也不敢抬。
“温爷,差一点,就差一点新后就死在登基大典上了!”
为首那人抹了下脸上的茶叶沫,继续爬到他眼前禀告,“当时流民已经被我们说动闯宫,连赤水王也没打算救新后,却不知道从哪里杀出一个单臂傀儡将军,硬是将新后拦腰抱走了。”
“单臂傀儡将军?”
温金玉走到玉石盘前,一步步拨弄盘中旗子。
“如今天下形势,可分五方,北边京城,往下江南,腹地中南,再往里便是赤水,赤水头顶西北,西北与京都紧邻,但西北巍王儿女众多,个个能堪大用,正打得热火朝天呢,没空搭理永安内乱,不可能是他们的人掺和。”
“中南是曹贼老巢,他夫人是前朝公主,行事为人惺惺作态,中南借她的势,最以身份自傲,不可能养出傀儡将军这种邪门歪道的东西。”
“至于江南,为首的只有元府,元文亮的岳丈曾是边塞将军,最多有点私兵,已被我拿在手里,他翻不出什么幺蛾子,连秋茶宴都是我帮他办的……”
思路顺到这,门被微微打开,看到里边跪了一片,来者惊呼一声,“温金玉,你干什么!”
“爹。”
温金玉抬起头,让地上众人滚出去,把门打开,将年过六十的温胜钧请进来。人还未进来,巴掌就打到了温金玉的脸上。
“不孝的东西!你还在研究这些大逆不道的谋反法子!!你愧对温家祖宗!!!”
他被打得偏了偏头,静了几秒,依然将人请到上座。
“夜里风寒,您身体欠佳,怎么亲自来骂我?”
“我再不来!你要将自己脑袋玩掉了!”
温胜钧怒意正浓,拧着眉头看他。
别的父母恨铁不成钢,而他却愁自家儿子心思玲珑,样样拔尖。
温金玉是他四十才得的小儿子,自小聪慧胜人,文武双全,连野心之大也异于常人。
这样的孩子,生于乱世,乃枭雄;生于永安,乃祸端。
温金玉像是看透了父亲心思,他将父亲扶到玉石盘前,俯视眼前。
“父亲不妨睁眼看看这天下,眼前的平和只是一层窗纸,只需一点火引,乱世,一触即发。”
“不日,永安无安,那件金丝龙纹的黄袍究竟是谁的,还不是各凭本事?”
温胜钧叹了口气。
“为父只是元刺史手下管户籍的小文官,一生只求平和安稳,宁愿吾儿是个愚笨的普通孩子,更何况,温家世代纯臣,无逆反谋篡之心,也无重臣将军之力啊。”
“您说的不对。”
温金玉侧脸看他。
“如今高坐龙椅的王氏,从前是天下人无一不敬重的忠君贵姓。”
“王老将军是如何死的,别人不知道,当日就在皇宫等候护送元刺史回来的您,也不知道吗?”
温胜钧心里夯实的土在一点点被松动,但他依然没有动摇,坚定皱眉扬手,“孽障!不是告诉过你此事休要再提!”
“至于重臣和将军。”
温金玉懒散熟练的躲过这一掌,朝他笑了笑。
“秋茶宴后,光是送上门来的,已经数不过来了。”
紫禁城内外,长跪不起的流民与百姓已经退散。
事隔三日,王承允仍然在教卫平安写字。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平安轻轻把纸上的字读出来,像是已经看到诗人眼前的战火废墟。
王承允拿起平安写的小字,对照在自己的大字旁边。
两幅字的笔画已经有了相同的风骨,连收笔的笔锋都是一样的。
他没笑,可语气里露着高兴,藏也藏不住。
“入京日子不长,字竟然练的这样好了。”
卫平安没什么反应,显然在走神。
实际上,大典之后,她每天都在走神,连王承允握着她的手腕练字时,她都在想该怎么不被察觉的把银针刺到他喉咙里。
她太想完成任务,太想回赤水了。
“卫平安。”
王承允垂头为自己倒了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