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知州说的内容和卫将军府的弹劾相去甚远,且他还将本案目前唯一一个活口给带了上京。
皇帝思量了片刻,朝李汝义道:“李卿,此事既然已由刑部复核,此时又出现了新的证词,就照旧交给刑部负责,你要给朕盯着。另着御史台陪审,不要再发生定案之后又出现新隐情这样的事情,该到潭州去查的就派人去,该问话的就问话,不必有所顾虑。”
皇帝这话里倒似在说卫将军府和安庆侯府,毕竟这两家谁都不好惹,他把麻烦丢给李汝义,还是要给他点保障,不然就显得他太欺负人。
李汝义上前接旨,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皇帝又说起别的事情来,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才结束了今日早朝的朝会,散了之后皇帝又留了几个人说事。
等郑大雪再见到李汝义,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她被人带进了皇城,带到了刑部,在这里见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四婶?你怎在此处?”郑大雪上前两步,她辗转千里到了上京,已是骨瘦如柴,可是比之她四婶此时的情况竟然还要好些。
第一眼见到时根本不敢相认,打量了又打量才敢出声。
韩氏倒是先认出了郑大雪,却只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想要开口,又忍住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四婶?”郑大雪走近她,“你为何不说话?”
她又有些愧意,到底杀了人家的侄儿,并不能完全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郑大雪看清她身上的衣裳,不禁问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变成囚犯了?其他人呢?”
韩氏低下头去,泣不成声。
李汝义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明知故问道:“你二人相识?”
韩氏不语,郑大雪道:“这是我家四婶。”她顿了顿,又道:“先前同您提起过,就是那个富人的女儿,嫁给了我四叔。”
“如此。”李汝义道:“你就是那个杀人逃窜的郑二丫了?”
郑大雪如遭雷击:“您在说什么?”
又道:“我幼时确实曾被家中唤作二丫,村子里的女儿们也基本都叫这样的名字,是后来四叔起了将我卖与人为妾的心思,我才给自己起了现在的名字。”
李汝义道:“什么样的名字?”
“大雪。”郑大雪道,“那年的雪下得又大又急,放眼望出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我想这世上不会再有比白雪还要干净的东西了,也不会再有比这样的大雪天更冷的时候。”
李汝义心下微叹,也是个可怜人,语气却没有流露出缓和之意:“我问你,你离开潭州的时候可是放火烧了家里的屋子。”
郑大雪供认不讳:“是,我怕他们察觉我跑了来追我,就放火烧屋,这样他们忙着心疼自己家的房子,也就想不起来找我的事情。”
李汝义看着她,知道她没说慌,但也不曾将所有事情合盘托出,一旁的刑部侍郎道:“大人且去,事情交由下官等来审理即可,不必您亲力亲为。”
李汝义摇摇头,“我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郑大雪朝他看来,李汝义却又不再说之前的她问的那个问题,而是道:“你离开潭州之后,韩氏毒杀了郑家满门,韩家又因一场大火举家死在了火海里。”
郑大雪震惊地看向韩氏,又看向李汝义,想要问些什么,又发不出声音,她四处张望这想要找一个熟悉的人,但是这里是皇城里的刑部,是一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低下头去,韩氏伏跪在地上,没有抬头。
“这……这不可能……”郑大雪说,“四婶是个极好的人。”
韩氏低低地啜泣起来,郑大雪道:“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她看向李汝义,眼里是哀求:“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对不对?”
她如同才刚刚得知噩耗的人一般,冲上前去要打韩氏又忍住了,六神无主地跌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言语。
李汝义眉头越发皱紧。
这里是刑部,李汝义站在这里,周围能过来候着的无一不是经手过无数案子的老手,郑大雪要是当着他们的面演戏,不会没有人看不出来。
可她现在的表现又不像是演的。
她恨爷奶爹娘要卖她,却又不能完全抹灭他们养育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