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知是许逢予下去救的人,又担心起孙子来,“逢予这孩子怎么回事?船上那么多人,跟着他的侍从也不少,怎么就自己下水救人去了?这父子俩倒是一个鼻孔出气,来往书信上一字未提,若非你现在说起,他们决计是要瞒过我去了。”
岳嬷嬷原还以为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谁知侯爷和世子竟都没提过这事,“到底没闹出人命来,小姐受了惊吓寒凉,一直病着没好。我们世子身体底子好,连咳嗽都没咳一声,想是那时还在途中,贸然提及了,怕老夫人一时见不着人,反倒忧心过甚。”
老夫人念了两句佛,想起先前见了许逢予,虽清瘦了些,到底没有病容,倒放下心来,道:“儿女都是债。明儿记得请个大夫来好好看看,别留下什么病根隐患才是。”
她摇摇头,又继续说起越冬来,“如此,那孩子到底为何不愿认归侯府?”
不止老夫人疑惑,周围侍女们也一样好奇。
岳嬷嬷也说:“这正是奇怪之处,想来换了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不说必然欢天喜地的应下,也不该如此抗拒才是。”
老夫人问:“你也看不出来吗?”
岳嬷嬷摇头:“我与她相处不过数日,要说看透那老奴也不敢托大了说了解得透彻,只是若抛开她因不愿认归侯府而做的事情来看,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哦?”老夫人笑起来,“这又是什么缘故?你且细说来。”
岳嬷嬷道:“不作妖的时候看着就是个大气的孩子,听你说什么都不生气,虽不爱笑,但也不轻易放下脸来骂人,那些个伺候她的丫头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小错误不断,但小姐从来没有计较过。临下船被紧张的侍女抓红了手臂,侯爷要怪罪,她倒嘲讽侯爷为难人,咱们侯爷那样的人竟也能改口。”
老夫人和侍女们笑起来,岳嬷嬷继续道:“不过到底是平民百姓家里养出来,行走坐卧皆是随心随性,不成规矩,气急了还会说两句粗话,很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纯然。”
老夫人指着岳嬷嬷和旁边的侍女说:“你们听听她说的什么话?一边说着不好,一边又夸个不停。这么些年我是没听见她夸过人了,你们见过吗?”
侍女们都摇头说没见过,其中一个道:“如此说来,只要找到小姐为何不愿认归侯府,解开了这心结,这事就皆大欢喜了。”
“是这个理。”老夫人瞧着说话那人,道:“你们岳嬷嬷是把人得罪狠了,必然去不得那孩子跟前,不然就凭她这么夸人,这个重任定然要落在她肩上,如今她去不得,不若就你来担一担。”
这侍女想了想,笑道:“我听岳嬷嬷说话,倒觉得这必然是个聪明的孩子,看她今日连来见众位长辈一面都不肯,那是对咱们府上不信任得很。我虽年轻,到底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她若知道,少不得防备,哪里会肯全然信我,倒不如寻个没名没姓又信得过的人去,才能挑起老夫人的担子。”
老夫人笑道:“你们看看这妮子,分明是不想去干这个苦活累活,倒说了一通大道理来堵我的嘴。”
岳嬷嬷道:“她说的倒也对。”
老夫人一拍手:“如此且交由你二人去办。”
两人应了,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又说:“记得再去确认那孩子手上的红痣,逢予说起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咱们再确认一遭,若是红痣还在,只是被遮掩了,那她的身份便确凿无疑了。若是果真没有……”老夫人的声音低下去,“没有也便罢了,不必声张。”
她忽然抬起头来,把还在屋子里的人都看过一遍,闲话一般道:“你们都是我信任的人,今儿在这里听到的话,我不想从旁的人嘴里听到。”
众人都低头称是。
老夫人又对岳嬷嬷二人道:“我瞧着只怕还要闹腾,你们两个可不要栽里头去了。”她指着岳嬷嬷玩笑道:“尤其是你,断然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回跟头。”
岳嬷嬷也笑,“要不说是您的血脉呢,若非如此,我哪里能在这十几岁的孩子身上吃亏。”
老夫人笑着拍了岳嬷嬷两下,又道:“她一个孩子,孤零零来到陌生的家里,不知什么缘故对家人不信任,又才落了水,怕是正难熬。且开了库房送些东西过去,好叫府里上下都知道,我这个老家伙尚且没有因为她生病无法拜见而生气,旁的人就更不要托大拿乔太把自己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