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稚月道:“看来是个宽厚之家。”她笑起来,看着就叫人觉得热络,“昨日许侯爷来得突兀,府君亦是严肃非常,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世面,突然见了上京来的贵人,开口便是要认一个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是贵府的女儿,一时之间心中惊慌不已,根本不知如何应对,仓惶间失了礼数分寸,还望公子万万不要往心里去,侯爷面前也请帮我们解释一二才好。”
许逢予道:“这是自然,梁娘子不必挂怀。”他看着越冬,“即便最后证实是个误会,也定然不会因此责难梁娘子及绣坊众人。”
“有许公子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梁稚月扯了扯越冬的袖子,低声劝她:“你且听一听,若果真不是,便不要耽搁了人家去寻亲女儿。”
越冬不耐:“我这不是在听。”
许逢予道:“你九岁以前,是家里最能干的孩子,生了一场病之后却忽然什么都不会做了,处处反抗祖父祖母,而后借由绣坊的活计几乎不怎么回家,没多久又借小弟读书之名,将郑家三房举家迁往县里生活。”
越冬道:“这怎么了?”
“很奇怪。”许逢予道,“为什么生了一场病,醒来后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这话意有所指,梁稚月有些担忧,她认识越冬就是在她九岁的时候,正好就是她生病的前后,如果真是在这时候调换了一个人的话,她未必认得出来,毕竟在越冬被选定留在绣坊之前,她对越冬的了解并不多。
越冬却听得心不在焉,瞧见了楼底下的人,猛然探出半个身子去,扬声喊道:“陈嫂!给我煮一碗米粉,加辣,要两个鸡蛋。”
陈嫂抬起头来,赫然就是昨日去叫她被骂了那个,陈嫂笑着道:“好嘞!姑娘等着,一会儿就来。”
梁稚月也探出头去,“我也要。”又道:“你且等等。”再回头问许逢予几人:“要不要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
张庭舟的侍从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许逢予便道:“有劳。”
梁稚月朝着陈嫂伸出手:“五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越冬坐回位置上,回答许逢予的疑问,“生一场大病,生死关头走一遭,想开了。”
“仅仅因为一场病?”
越冬忽而笑了一声,“你这样的公子哥生病,想必是一堆人围着嘘寒问暖吧?可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生病,有药吃已是难得。”
越冬想起她那场病来,“那个时候我躺在冰冷的床上,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一天到晚都未必有一口凉水喝,有时候都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能醒来已是万幸。既然听话要死,不听话也要死,那我为什么不活得松快些呢?”
梁稚月听得心酸,她认识越冬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姑娘了,并不知道她那场病是这样熬过来的。
“抱歉。”许逢予为勾起她的伤心事而歉然。
梁稚月道:“这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越冬的性格会突然改变,但长相不会,哪怕是大病一场也不可能有太大差别,公子只需使人去郑家村问一问,就分明了。”
许逢予道:“这是自然。”他说这个并不是为了证明越冬是他的妹妹,只是想试一试越冬,看她其实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去过郑家村,也问过了,生病前后的越冬是同一个人。”
越冬抬眼看许逢予,许逢予道:“你是晚秋出生,何氏和郑老三在清净观后头的河水上捡到你,那时候冬天还没过完,河里结着冰,你被放在一个木盆里,何氏调换了你和她女儿的衣服,把她死去的女儿埋在清净观后山的一棵松树下,又带着你回了家,为你取名越冬。”
梁稚月暗自称奇,许逢予说得煞有其事,倒似真的发生过一般。却原来这才是他原本要说的话,方才那段话倒似是试探。
越冬道:“我是我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村里的产婆,家里的爷爷奶奶叔伯婶娘都可以作证。你的话可有证人?”
许逢予道:“那人已经死了,他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后便自戕了。”
越冬笑了一下,有些嘲讽的意味在里面,张庭舟的侍从忽而道:“没有证人,但是有证物。只需去那棵松树下将何氏的女儿挖出来便可证明。”
越冬眼神凌厉地看向他,梁稚月和许逢予也看他,他便指向张庭舟,小声道:“公子叫我说的。”
张庭舟拿扇子点了点自己的嘴,示意自己被许逢予封着嘴,不是他说的。
许逢予衡量一二,道:“这法子虽阴损,但也是事实。”
越冬收回眼神,平平道:“那就去挖,挖到了再说。”
她毫不在乎倒叫张庭舟起了疑心,眼眸微垂,不叫人看见他的想法。
陈嫂在这个时候端着米粉进来,笑呵呵地:“来咯!大家吃点东西吧。”
越冬伸手端过自己那份,只有她的是两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