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桥枫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圣上压下此事,可是为了储君之位?”
裴寒忱点点头:“储君未立,众位皇子暂时还不能有事。”
“可那是太子殿下!”
“可他已经死了。”裴寒忱脸色铁青:“所以你明白吧,活人争不过死人,死人也争不过活人。”
陌桥枫叹口气:“我不懂。”
裴寒忱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突出:“我也不懂,不懂为什么皇位一定要高于太子哥哥,为什么要高于汴京子民。”
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平白有些烦闷。
陌扶轻叹口气,打断此刻的沉默。
“哥哥,我与寒忱商量了一下,过几日会寻个由头将你调离大理寺。”
“你们想支开我?”陌桥枫板着脸:“扶轻,你什么时候要越过哥哥替哥哥做主了?”
“这是为了哥好。”陌扶轻看了一眼裴寒忱:“我与王爷所做的,不止站在了众位皇子对面,我们所做的,何尝不是站在了皇权对面,站在圣上对面。”
众位皇子之所以能蹦哒到现在,何苦不是明白是圣上在背后有意纵容。
陌桥枫深谙此理,一时间没有回话。
他刚刚成家,陌扶轻如今已是王府中人,一时半会不可能再回陌家,整个陌家的未来其实是担在了他身上;裴寒忱跟陌扶轻的意思他都明白,他们希望自己能明哲保身,退居幕后。
毕竟,天家所为最是无情。
他们在抗争,与天家抗争,与皇权抗争。
裴寒忱等待一会,见陌桥枫没有回话,主动开口:“大舅哥你还不明白当日父皇召我回京的意思吗?”
陌桥枫一愣。
“若是我没有回京,整个朝堂的格局便处在平衡状态,可南蛮一旦投降,兵权无主,落在其他皇子身上都能打破这平衡,所以父皇召我回京,虽给了兵权,但我只是暂时维持朝堂平衡的工具,充其量是其余皇子的磨刀石。”
陌桥枫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从未想过是这样 。
“我不稀罕那皇位,我本也可以丢下兵权回飘摇山庄继续当我的少庄主,可我回来了,只不过不是作为他们的磨刀石,我要带着那真相踏破迷雾,让世人都知道,除了太子哥哥,其余人都没那个资格做上储君之位!”
边境风寒,有些人一辈子都留在了那里。
青枫浦上,高崮崖头,三千英魂,至死不休。
幸运的是,一直有人记得他们,也一直有人为了当年的真相为此努力,前仆后继。
一如裴寒忱,一如萧安旭。
良久,陌桥枫才开口:“你们想好了?”
“想好了。”
陌桥枫点点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对。
“你们想好就成,但有一点,我不能调离大理寺,这件事我必须参与。”
“哥!”
陌桥枫抬手制止了陌扶轻。
“我知道你要说啥什么,但是扶轻,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太子殿下出事的消息传来时,爹是怎么熬过来的。”
陌相待太子裴凌视为己出,太子裴凌小时候经常在陌家入住,陌夫人便特地着人收拾了一方院子给他,小时候裴凌也没少跟他们玩,只是长大后,为了避嫌才极少来陌府。
太子裴凌出事的消息传来时是在傍晚,陌扶轻清晰的记着,那傍晚的太阳如火,染红了汴京城大半天。
宫里传来消息时,陌如松当即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推开众人一路踉跄着出了陌府,直奔城门,只是那时候已经是半夜,城门已关,陌如松敲门无应,无奈伏地嚎啕大哭。
那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还不满二十岁,便折在了战场 。
那晚陌如松跪地对着城门哭了大半夜,巡逻的侍卫皆是眼眶泛红,却谁也没有上前阻止。
太子战死,是汴国之殇,他们这些做侍卫的最是能理解。
最后,是赶来的陌夫人着人扶起陌相,两人相互搀扶着回了陌府。
那时候陌扶轻被陌桥枫牵着手,站在廊檐下看着陌如松一头扎进了留给太子裴凌的院子,等再出来时,白发斑白,仿佛老了好几岁。
至此,陌相大病一场,醒后便封了那间院子,再也不让任何人靠近。
回忆结束,陌扶轻难得没有回话。
陌桥枫开口道:“扶轻,你我都清楚太子殿下在爹心里的位置,他陪着圣上从皇子到至尊之位,有些事情他其实是知道的。”
陌如松如此疼爱裴凌,怎么会放任他被无缘无故害死。
“这是爹的心结,如果不查清这件事,爹一辈子都不会安心,我要查这件事,只是为了爹,不会涉险 。”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裴寒忱手掌攥了松,松了攥,最后道:“我会查清这件事,你只管告诉岳父,你不要冒险了。”
这是拒绝了。
陌相比之裴凌,亦是他的家人,他在这条路上已经拉上了太多人,不想再让陌家跟着他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