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主宅
言阮口中所说的“路过俞家”,真的只是路过,那天他坐在俞峸池的车里,车就停在大门口,俞峸池临时回去取一样东西,前后不过十几分钟。
看见俞峸池时,他正背靠着二楼厚重的木质楼梯上抽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言阮跟着俞缘衣慢慢步上阶梯,尽量将自己的脚步声放低些,二楼的门口还围着些人,想是俞家的亲戚,有的异常沉默,有的却在说个不停,神情有些夸张,他们身后的房间里是隐隐的哭声。
“小姐回来了。”管家下楼来迎。
“娄叔……”
那个被唤作娄叔的人,看起来六七十岁的样子,脸上虽然皱纹满布,穿着仪态却十分得体庄重——正是俞宅的管家娄谯。
俞峸池转过身来。言阮第一眼便看见了他皱着的眉。男人自然也看见了他,但很快又把目光移回俞缘衣身上。白商和顾林就在俞缘衣身后,白商上前一步道:
“伯父,我们同缘衣一起来的。”
俞缘衣抢道:“爸爸,爷爷是不是已经……”
楼上的哭声是那么明显,俞缘衣哽咽地有些说不下去。
男人眼神沉着,默认道:“心脏骤停,你爷爷本就有心衰的毛病,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上周我来看他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爷爷声音明朗,步伐稳健,怎么会说走就走?”俞缘衣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男人摇了摇头:“缘衣,上去换身衣服吧,再去看看你爷爷。”
身后的管家也安慰她,脸上尽是悲哀:“小姐,人老了就是这样的,比看起来的脆弱多了……”
楼上的送葬人,正在整理老人的仪容,言阮他们不便上去,就在楼下等。
“你的玫瑰呢?”顾林看着言阮两只空空如也的手,突然问道。
“送给简豫方了,总不好带过来吧。”
“你还真是什么东西都往外送,也不分分人。”
言阮不置可否。
“阿言。”旁边的白商突然出声唤他道。
言阮受宠若惊……
这是白商第一次这样称呼他,连旁边的顾林也明显一愣。
“你和缘衣……”白商笑了笑:“怎么看着不太对付的样子。”
早在杯水町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俞缘衣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虽然时常有些小任性,但也不至于那么和一个人针锋相对,况且那个人还是言阮。
虽然他只和言阮见过两次面,但直觉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热情活泼,心思还很纯。
顾林眉梢轻挑,想知道,言阮会如何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言阮与他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接着又看向白商,信口道:“俞缘衣去年生日的时候看中一个礼物,可惜俞总说她明明已经有很多了,便没有再买给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转头却送给了我,从此以后她看我就像看眼中钉一样。”
他撒了个有点隐喻意义的小谎。
白商轻笑道:“俞总从来都是给她最好的,她上学的时候周围人也都惯着她,所以没有人比她更强势了,她生你的气也算是‘情有可原’。”
言阮睁大了眼睛,惊讶白商的“偏袒”:“你们都帮她说话……”
果然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任性任惯了的人,周围人就会把这种任性当作理所当然。
白商没有否认,看着言阮快炸毛的样子,安抚道:“阿言你别当真,‘恶人自有恶人磨’,她这不是遇到顾林了吗,你是顾林的朋友,以后她自然会收敛点的。”
“是吗……”言阮不信任道。
就在三人说话之际,一名女佣突然走了过来,向几人依次示意后,居然朝着言阮说道:
“小姐说老爷走得突然,俞家现在不便接待外人,请言先生先行离开。”
“……”
刚才说什么来着?
这赶人的话说得得体又直白,言阮在心里冷笑。
顾林和白商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俞缘衣这次竟这么没有礼貌,言阮不仅是客,还是出事后送她回家的人,两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怨,才会这样不留情面。
白商和顾林刚想开口说什么,言阮却先一步道:“我在这里也烫脚得很,就不打扰各位了,白商哥,下次再见。”
说着又转头看了顾林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
心照不宣,顾林知道言阮生气了,对白商道:“我去送他。”
便也追着言阮离去。
白商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
顾林追出去未果,言阮冷着脸,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顾林见不得他生气,也见不得他难受,和言阮相处久了,知道他的脾性,他从来不是那种喜欢忍让的人,不过是看在俞峸池的面子上罢了……
前面的人转过身,对他假笑了一下,招招手,示意他回去,接着便又跨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像大门走去。
言阮站在大门口打车。俞宅地处城郊,周围的房子进出都是豪车,豪车主人有专职司机,出行没有叫车的习惯,因此这一代几乎没有出租车出没。
等了快半小时,手机上一个接单的人都没有,言阮想象着等会儿俞缘衣顾林他们都收拾好了,一行跟车送葬的人出来,看见他还在这里傻站着,那场面别提多滑稽。
于是他沿着俞宅往西的路开始走,与来时的路方向相反,心想总不会遇见他们。
走着走着手机突然响了,打电话的人是俞峸池。
手机那头还有些嘈杂的人声,男人清晰而又有些轻微沙哑的声音传来:
“顾林说你走了?”
言阮握着手机,吹着郊外的凉风,四处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个位置了,踢了踢路上的石子儿,回道:“嗯。”
俞峸池道:“还有事让你做,开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