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俞峸池便杀鸡儆猴般地在大班课上批评了几个参与复活赛的训练生。
他自然就是那只“猴”,且他这只“猴”还被专门安排坐在了第一排,变相地“听训”。
男人面露不善,播放了几段未播出的训练营日常,这些画面很显然是已经经过惊心制作剪辑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最后却没有出现在正片里。
片中出现的几个人,是复活队出了名的显眼包,虽然处在半淘汰的情况下,但根据官媒的投票显示,他们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原因无他,这些人仅仅把训练营当作了展现个人魅力的舞台,个个是麦麸的高手,日常行事很有有哗众取宠的嫌疑。画面中甚至还有一闪而逝的谢飞。训练生们一边看着,一边憋着笑,互相挤眉弄眼,表情精彩纷呈。
“很好笑对吗?”男人的声音带着一股威压,和视频画面中的氛围格格不入。
下面的一众训练生大气不敢出,努力控制着快笑得逐渐崩坏的脸部肌肉。
接着俞峸池将出现在画面中的训练生挨个点名骂了一遍,说他们制造笑料,刻意引导粉丝对他们的队员关系产生误读,过于展示与训练营节目无关的个人魅力,博取眼球,手段滑稽……
听得坐在前面的他也一阵汗颜。俞峸池那天说他和谢飞整日里嘻嘻哈哈,不会以为他们也是在刻意麦麸吧……谢飞这个四肢发达的夯货,平时是个不安分的招惹性格,虽说他们有时在队里不太正经,有事无事开开玩笑,但绝对是“真情流露”,绝没有像视频里的那几个人一样刻意为之。
虽然以上画面确实能为节目制作许多播出效果,但俞峸池在看到初版原片后,依旧向导演叫停,勒令后期剪辑做了删除处理。
只是现在,男人好像意不在此,话锋一转,看着在场五十多个训练生道:“如果你们想另辟捷径出风头,我可以给你们一个额外的机会。”
此话一出口,所有人面面相觑。
*
不久后,俞峸池联系节目组临时策划了一期外景节目,主题活动名为“雪”,活动拍摄地在S市有名的度假雪景区涂山坞。
训练生们将在圣诞节那一天为生活在这里的留守儿童、老人做一次公益演出。
这次演出的自由度很高,他们想用什么编曲,想要什么服装、道具,都可以和节目组提,尽情展示,不记方式。这也意味着,小品、相声双簧都可以在表演之列,看看到底谁会在这场舞台上哗众取宠,谁会真正做出有创意的贡献,得到现场观众的认可。
这个机会需要他们另辟蹊径,俞峸池容许他们使用任何手段,但又必须是正大光明的竞争。
圣诞节将至,S市已然飘雪,更不用说是位于山区的涂山坞。
导演将涂山坞的现场实时录像转播给他们时,坞内便已经是厚雪覆盖平原,细雪纷飞的景象了,简直是拿套装备就可以直接滑雪的理想冬日度假圣地。
他们到达这里时,天色尚早,稀稀落落分布的童话小木屋,还在静谧地风雪中沉睡着,一眼望不到尽头,平原北面是一片向上的斜坡,坡度稍低,素雅挺拔的欧洲冷杉扎根于此,形成一片壮丽的雪山森林,再往上则是人迹罕至的山区。
涂山坞是一个颇具风情的冰雪小镇,这几日,因为节目组的到来,暂时还没有对游客们开放,所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们,都是当地的坞民或者务工人员。
节目组与他们约法三章,在不熟悉路况的情况下,千万不准一个人涉险到冷杉林或更远的山区去,冬天的雪下得十分厚,一脚踩下去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以前便有一个驴友,独自在大雪天出门,一脚踩空在数米多高的积雪中,失温冻死,等第二年春天雪化了,尸体才被人发现……
听到这里,谢飞倚靠着木屋大门的身体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本因为早起赶路的睡意扫荡一空,谢飞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进木屋看看。
这次的住宿分配由抽签决定,很不幸的是,一向手气很好的言阮,这次竟然抽到了一间“大通铺”,但好在这里所有的房间布置精美。
复古的壁炉、视野开阔的落地窗、雪白的窗帘、厚厚的软垫,圣诞主题的毛毯,桔黄色的灯光……使得“通铺”也别有一番温暖的意境。
“节目组是让我们来度假的吗?”
谢飞把自己打开成“大”字形,肆意地躺在几米长的柔软大床上,歪着头懒懒打量着这间他们要住满五天五夜的豪华大床房。
“导演让我们早上先自由活动,收拾好行李,熟悉当地的环境,你可别赖在这里不走啊!”
“是是是,就属你裴蓝天最听话~”裴蓝天是他们组队中脑子最好使的一个,平时喜欢做计划定安排,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正四处细细打量这间屋子,摸摸这里,碰碰那里,一副考究的模样。
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先是和热情的坞民打了招呼,一起吃了场大型圆桌午饭,下午便开始和各自的队友商议在圣诞节那天正式演出——他们想到,这次的舞台可以利用当地的的环境、景观、民俗、自然道具,并适当加入些圣诞元素。
演出当日,景区将会重新开放,届时一定会有一大批游客慕名前来,凑这场节日公演的热闹。大众评委没准就是从坞民与游客们中产生,他们的节目会在这样冰天雪地的露天环境中演出,既然要让坞民与不熟悉他们的游客看懂他们的表演,那他们就必须舍弃掉训练营舞台上那一套表演模式,做到有思考,有互动,接地气,做一场“大众喜闻乐见的文艺节目”。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看着涂山坞那每天晚上热闹非凡的小酒馆,远处山顶滑雪场上肆意驰骋的人影,东面山坳下开设的温泉浴场却不能踏足,他们每天的心都痒痒的,在训练营里关太久了,这种世俗的欲望一经撩拨,便一发不可收拾,谢飞咬牙切齿,开始了他们彩排前的最后一场排练。
这次的彩排,没有导师到场,只有导演和工作人员指挥调度、掌控镜头,除此之外的场外评审则由其他战队选出一人充当,言阮刚好被选中作为代表,在舞台前“刺探敌情”。
训练生们全部画好全妆,做好妆发,穿好演出服上场,有的队的衣服是夏天的暴露程度,组员已经被冻得打喷嚏了,反而增添了演出效果,他点点头,将他们的评分加上两分。
今天是平安夜,节目组在涂山坞最显眼的一片区域摆上了一棵高达七米的圣诞树,说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彩排结束后,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裹着羽绒服奔向导演事先说好的位置了。
远远的,他们便锁定了那棵冒尖的圣诞树——那是一颗经过人工改造的冷杉,不仅有真树的生机,还有圣诞树的浪漫与想象力,它的不远处就是让他们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小酒馆,小酒馆的木质屋顶上也已经被装饰上彩灯、榛果、圣诞老人等装饰,酒馆内硕大厚实的啤酒杯相撞之声,温暖的歌谣声不时传入他们耳中,节日氛围十分浓厚。
他们大概是第一次看见那么高的圣诞树,一个个吃惊得说不出话——树身宏伟,颜色浓郁,活像一个雪地巨人……树的旁边有一个供人攀爬的木梯,木梯之下是环绕圣诞树一周的软垫,目测也有一米来高的样子,软垫上放着一堆体积硕大的还未上树的圣诞挂件。
“导演不会是让我们来做苦力的吧?”
“这怎么能叫做苦力呢,悬挂这些装饰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节日行为!”
等他们全部到齐了,导演揭晓了之后的安排。
的确是挂饰品没错,但是这些饰品实际上只是一只只空的礼盒,礼物则需要他们以抽签的形式领取,再秘密将它装进礼盒里,并附上最想要赠予之人的名字亲手挂在圣诞树上,当然,送的人必须是二十八个训练生的其中一人。
这些空礼盒形状各异,不仅有糖果、榛子、松鼠状的,还有铃铛、雪花、靴子、亮色球等等,言阮选了个雪人造型,小心翼翼地将礼物装进去,便准备排队去悬挂了。
爬梯的高度可以自由升降,平时好斗的那几个训练生都争着抢着想要将礼物挂在最上层,下面不时传来唏嘘声。轮到言阮时,下面的人不出意外又开始起哄了。
言阮戴上导演递过来的棉质手套,脱下碍事的羽绒长服,一步一步小心地扶着木梯向上爬……
他想把雪人挂在五米的高度,那里视线又好,又不至于孤零零地高处不胜寒。可当他爬完最后一步,正要伸手去挂时,脚下的木梯却突然晃了一下!
言阮惊呼一声!随之收回手,紧紧抓牢身下的木梯,木梯刺刺的,上面已经被飘雪打湿了,好在厚厚的棉质手套和它形成了不小的摩擦力,不至于让他脱手。
在言阮的惨叫声中,下面的训练生已经挤作一堆,也不排队了,推推搡搡地仰头笑望着他,从他的视角望下去,看见一颗卷毛头,正双手执着木梯不住摇晃,言阮暗骂一声,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道:
“朱小葱!”
被叫的人仰头对他一笑,眉眼贱贱的,手上的动作不停——这人是训练营的头号捣蛋人物,平时疯疯癫癫的,喜欢和人闹着玩儿。
旁边的训练生们好像以此为乐,不仅不帮他,还一同加入了朱小葱的阵营,竟一起大力将梯子直接挪到了圣诞树的另一面。
“哈哈哈哈哈哈!”下面的人一阵哄笑,你一个我一个地尝试将他摇下来。
混乱中,言阮看到出现在远离密集人群之外的另一道身影。
“……老师”他不知不觉小声叫出了声。
意识到俞峸池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言阮心里没来由地一慌,可下一秒,他竟然也从男人的眼中看到了和其他人一样明显的笑意——一种看着小孩子打闹的纵容。
明明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可言阮这时候才发现,他最在意的就只有这一人而已。
他忘记了自己还在梯子上,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那不清醒的脑袋。哪想下面的人越来越疯,梯子已经被他们拨弄得东摇西晃,他一只手无法稳住身形,登时就要掉下去了,乘最后一秒,他将手上的雪人礼盒擦边挂在了树枝上,然后朝下面的人群大喊一声:“你们别过来啊!!!”
便在众人惊喜的目光中,从六米高的梯子上跌了下去!
这群人只有在这时候是最听他的话的,他们一秒散开,空出一大片地,供他自由落体……“啪”地一声!他毫无防备地摔在厚厚的软垫上……
言阮叫他们不要过来,是因为害怕摔在这群人肉肉垫身上。
“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让让,让让……”
齐棣和裴蓝天拨开人群,一左一右心疼地将言阮拉了起来,然后指着前面恶作剧的人破口大骂,最后骂得自己也开始笑起来。
言阮重新裹上羽绒服,回头望了望自己挂上去的雪人,它在寒风中摇摆着雪白的大肚子,笑得俏皮又可爱。
*
雪屋内的指针指向十一点,一颗毛绒绒的头突然从温暖的被子里露了出来,接着又伸长脖颈偷偷望了几眼周围几个人,确定他们都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重新穿上衣服,打开了房门走出去。
晚上的风更紧了,呼呼的响声像想要刮人耳巴子,言阮重新来到了那棵六米高的圣诞树下,找到丢在一旁的棉质手套,小心翼翼地沿着木梯爬了上去。
等他爬上最后一集阶木板,冷不丁听到下面竟然有人在叫他。
“阿言。”
那人这样唤他。
声音无比地熟悉,熟悉到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他的样子,又陌生地让他心里一烫。
他不敢置信地向下望了一眼……
是俞峸池。
男人身穿灰黑色长大衣,在风雪中静静看着他,与白天时如出一辙。
这是俞峸池第一次这么叫自己,以往都是叫自己全名的……
就在言阮思考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听到男人突然皱眉又冲他喊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