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晨光穿过狭窄的缝隙照进来,落到了潮湿的地上。
苍翎卫的刑讯室内,油灯中的灯芯被挑长,光线亮了些。
牧时澜端坐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冷淡。
他手里端着盏热茶,抬眼看过去时眼里都是阴恻的恶意。
他开口了,声音很冷,若是裴映雪在场怕不是会以为是换了个人。
“小远,好了。”牧时澜道,“看来他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随意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处理了吧。”
架子上吊着的男人虚弱呻吟着,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不大的少年。
男人身上见不到一块好肉,皮肤揭开后,血肉暴露在空气中,浇上滚烫的盐水,疼得人想要去死,十指上还留着钉入的铁钉,血混着水顺着身体滴落,在地面上积起一个小洼。
男人气若游丝,朝下的脸上瞳孔溃散。
面前的少年人生的乖,可男人在少年靠近时身体本能的小幅度躲避,脸上的肌肉牵动,组成了惊恐的神色。
他在害怕。
害怕面前这个不大的少年人。
姚小远回头,嘴里还叼着一块白糖米糕。
他几口解决了米糕,咽下去了,笑得灿烂:“知道了,老大。”
他的手掌一翻,一把长匕出现在手中,直接从男人口中捅过,然后抽出,血液溅出,在少年人白净的脸上留下一点红。
他收起刀,不再理会已经断了气的人,跑到牧时澜身边坐下来。
姚小远手压在桌子上,眼睛亮亮地跟牧时澜说着:“老大,裴哥好厉害啊!”
他的手比划着:“我都没察觉到那个人,他刷刷两下就把人给射下来了。”
牧时澜理着桌子上那些纸张,闻言唇角一弯:“他本来就很厉害。”
他的小狐狸一直都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
“田当还嫌弃裴哥弱。”姚小远吐槽着,“裴哥明明很厉害嘛,要不是老大你不让我跟他们说。”
第一次避开他的袖箭,连三娘和田当都没有察觉到;第二次发现隐在暗处的人,直接将操控他的暗器将人射下来。
跟田当说的什么只靠脸的小白脸完全不一样的。
“他不想,那就不说好了。”牧时澜说着,收起了那叠纸张。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目光森冷:“……三京堂啊。”
*
紫宸殿中。
“啪!”
奏折纸张被上位者摔到地上,侍候在一旁的德公公连忙弯下了腰,膝盖跪到了地上。
牧时澜在殿下,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并没有因为帝王的怒气而露出太多神色。
叶长云手里捏着一张纸,手指收缩,将它揉作了一团。
他的眼神阴沉:“三京堂……”
“一个江湖门派,都敢对京中官员下手了,胆子倒是不小啊。”
叶长云可不信一个江湖门派会无故掺和这些事情来。
所谓的妖犬事件,实际上也就是利用□□加上獒犬,再利用特制的武器人为制造出来的。
其中的目的怕就是那句“天子不仁,皇天惩之”,意在宣传他叶长云得位不正,不得天意吧。
至于背后的意图,想想也就明白了。
怒气被压下,叶长云冷笑一声,手中被捏成一团的纸团被扔到地上,滚了两圈在牧时澜面前停下。
叶长云心里其实有怀疑对象。
叶长洲,他的好三哥,曾经是被看做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叶长云登基后封其为“安王”,这个封号本身就有警告对方安分守己的实质寓意。
叶长洲不甘心,叶长云早有预料。
这次的事情,由于一些不能说的缘由,加上宗正那边的掺和,对叶长洲的判处结果是贬为庶人,送去守皇陵的。
却没想到叶长洲自己在府里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烧了。对此也有人阴谋论说是崇明帝对叶长洲下的手。
“呵。”叶长云冷笑连连,“三京堂......”
他的视线朝下,落到了跪在那儿的牧时澜,开了口:“静涛,这件事交给你们苍翎卫来办吧。”
牧时澜垂下头,拱手行礼:“卑职遵命。”
*
另一边的牧府,裴映雪打开了一个箱子。
茶斋那边的人送过来的东西他还没有打开,今天才拿钥匙开了锁。
那是红漆雕荷花的箱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把用丝绸包得好好的五弦琵琶。
裴映雪拿起那把琵琶,手指拂过琴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
过去他可没少听他娘用这把琵琶弹曲,外人都道锦月娘子琴技舞姿冠绝江南,却少有人知道她那一手琵琶也是一绝。
裴映雪也练过琵琶,他娘亲手教的,用的也是这把琵琶。
这把琵琶是特制的,据他娘所说的是一位朋友所送的,等裴映雪长大了,她就托她那位朋友也为裴映雪制一把属于他自己的琵琶。
可惜,他到现在都没有拿到,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拿到了。
裴映雪叹了一口气,手上动作熟练地为琵琶调弦。
他拿起拨片,坐在榻席上,拨动朱弦,弹出一曲江南小调。
牧时澜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后半截,他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
房中的青年容貌昳丽,那双桃花眼微微向下,注意力都放在了怀中的琵琶中。
弦音里的是江南,夏日的菡萏绽放,暖风吹拂而过,掀起一阵碧浪,粉色的花朵在摇曳的荷叶中显现。
裴映雪的技艺很好,沉浸在乐声中,牧时澜似乎都能闻到独属于夏日荷塘中的那股清香。
【“嗯?这个叫莲心果,莲子做的,不好吃吗?”】
脆生生的话语在记忆深处保留着。
“嗯?指挥使。”裴映雪抬头,看见了人。
他把琵琶放置在一旁的案上,起身走过去,替人解了披风,搭在了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