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翎卫的仵作房被设在牢房这边,裴映雪跟在牧时澜身后,在路过通道时余光扫过通往牢房那边的通道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他的动作很快,就好像只是不经意扫过。
苍翎卫的验尸官人不可貌相。
瞧着也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模样清秀,或许是为了工作方便,打扮得干净利落,不像同龄的女娘们插钗戴花,唯一称得上装饰的就是洁白耳垂上那一对碧玉耳铛。
人虽瞧着柔软,可手下的动作却是很稳。
裴映雪站在牧时澜身边,看着那个女仵作下刀。
尸体是不全的,缺了脑袋,脖颈断裂处血肉模糊,伤口不光滑,呈现出撕裂痕迹,其中还夹杂着碎肉。
牧时澜扫了一眼:“什么情况?”
工作的女仵作叫做闫慧,蒙着面,手中的刀拿得很稳当。
“和上一个一样,脑袋都没有找到。”闫慧说着,“死亡时间是昨晚的戌时,今早被收夜香的人发现的。”
“从服饰、手上的茧来看,还有骨头上的一些痕迹来看,应该是长期从事文书工作的官员,官阶应该不高。”
“三娘她们已经出去查了。”
“又是官员。”牧时澜看着那具在闫慧手下变了个样的尸体,目光冰冷。
上一个也是,礼部的司务。
“只是他的伤口有些奇怪,我对比了一下常见的利器,痕迹都比对不上。”
“应该是一些设计特殊的武器。”
至于传言中的什么被妖兽一口咬掉了头,闫慧是不信这个的。
比起什么妖妖鬼鬼的,闫慧更偏向人作恶。
“我可能知道符合的。”有些弱的声音从牧时澜身边响起。
裴映雪嫌弃地看了眼尸体,半张脸都埋在了牧时澜的衣服间。
他失算了。
裴映雪也自认为见过各种死人,不会被尸体的死状吓到。
可是!
他只考虑了视觉,忘了嗅觉。
那味道真的很难闻,被剖开的尸体查看了胃容物,一股难以言说的酸臭味飘荡在空气里,还是尸体血肉的味道夹杂在其中。
那股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刺激着人的神经和鼻子。
裴映雪拧着眉,埋在牧时澜的背后,试图用牧时澜身上那股沉水香的气息抵挡一下。
他感觉自己喝下的茶水和吃下的点心在胃里翻滚。
“嗯?”牧时澜侧头。
或许是味道太难闻,裴映雪人恹恹的,实在是笑不出来。
“乌金子可以做到这样的伤口。”
“乌金子?”闫慧没听过这个名词。
她在这个时候才正视被牧时澜带进来的裴映雪。
好看得不像话的青年扯着牧时澜的衣袖掩着口鼻,漂亮的桃花眼都是嫌弃。
“嗯。”不太好的人兴致不高,“一种类似于链刃的武器,刃齿打得细密,挂上了能扯下人的皮肉来。”
闫慧听着裴映雪的话,扭头去看尸体的横面,伤口四周的那像是野兽牙齿撕咬出来碎肉。
味道太难闻了。
裴映雪语速快了些:“而且,只要锻造的材料好,也能够做到绞断人的骨头的。”
裴映雪曾亲眼见过人手持乌金子断了人一臂。
“这个武器我倒是没见过。”闫慧眉眼稍亮,对这种武器起了兴趣。
裴映雪道:“乌金子这种武器大恒境内没什么人用,这种武器关外人用的多些。”
关外人?
闫慧眼眸一动,看向了牧时澜,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鼻翼间萦绕的味道太难闻了,刺激着人的生理和心理,裴映雪后悔来了。
他捏着牧时澜的衣袖,额头抵着人的手臂,蔫巴巴地开口:“指挥使,想吐。”
他不该在来之前吃茶点的。
“容之?”牧时澜扶住了人。
裴映雪一把推开了人,快步走出去了,离开了这个地方。
牧时澜:“………”所以他劝了啊,让裴映雪待在屋子里喝茶吃点心的。
“呕——”
裴映雪撑着墙壁,弯着腰。
那股子味道好像现在都还能闻得到,胃里的酸水往上涌着,喉咙里都是一股涩意。
直到吐不出东西了,裴映雪才重新站直了。
裴映雪拿着帕子擦了擦唇,咬牙:“等事情完了,我不从那家伙身上捞够本,我就不姓裴。”
“很难受?”牧时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
裴映雪感觉到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腹部,力度合适地揉按两下。
裴映雪瞧了一眼黑黝黝的通道,转身过来,额头抵着牧时澜的胸口。
“还好吧。”
“回去吧。”牧时澜也侧头看了一下通道。
黑黝黝的通道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苍翎卫的大牢。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眸光闪了闪。
“回去歇会儿吧。”牧时澜说着。
平时总是笑吟吟的人现在少了笑,人看着有些蔫巴,看着好不可怜。
“嗯。”裴映雪点点头。
回到暖和的厢屋里,裴映雪小口小口喝着温度刚好的清水,缓解着那股子酸意。
他整个人窝在榻上,手里捏着一个蓝布绣囊,放在鼻子下嗅着。
绣囊上绣着木槿花,里面装了沉水香。
牧时澜停了笔,活动了一下手腕,转头去看榻上的人。
裴映雪窝在榻上,膝上摊开了一本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杂书,手指捏着那枚蓝布绣囊,皱着鼻子嗅着味道。
整个人看上去都没平时那样有精神了,看来被仵作房里那味道刺激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