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进屋中,落在了他们刚刚坐着的沙发上。
一如小的时候,他跟着苏晓茵学弹琴,清晨的阳光洒在黑白琴键上。
女人纤长的手指按在黑白琴键上,流淌出的琴音穿梭过漫长的时间和空间。
溶在温暖的阳光里,光芒万丈地散入屋中。
方倾上秒还在愣神,下一刻,眼泪已经不知不觉地落下来了。
他干笑一声,终于显出一点慌乱,急忙转身去抹眼睛。在他背后,魏俊明也僵硬地转身,蹲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脸。
许久,兄弟俩才敢重新面对面。魏俊明哽咽着,点一点头算是道别。
他最后拍了下方倾的肩膀,转身打开门,离开了。
魏俊明走后,方倾躺在沙发上,整个人浸泡在清晨的阳光里。
阳光晒得他身上暖暖的。他闭上眼睛,就听到窗外小麻雀的啁啾。
“妈妈,”他轻声道,“妈妈,妈妈……”
他在阳光中抬起一只手,伸向天花板的方向,好像要凭空抓住什么。
“别走,妈妈。”
手臂摔在了沙发上,方倾的泪滚落,打湿了他的发丝。
18:00,大厅。
甫一进入大厅,扑面而来的便是鲜花迷人的芬芳。头顶悬挂着琉璃大吊灯,把整个屋子里都映衬得闪闪发光,犹如阳光下水晶球里的世界。
南北两张长条桌,摆放着鲜花和精致的瓷质托盘。里面放满了色泽诱人的点心和各色新鲜水果。
南侧长条桌的最东侧放着一个特制的方形底座,一位侍者戴着白手袋,正在从香槟塔的塔顶上往下倒香槟。澄澈的金色酒液从塔顶杯子的杯口逸出,逐层向下蔓延。
中间是无数张圆桌,铺着雪白的桌布。周围摆一圈擦得雪亮的餐具,中间摆放着颜色淡雅的鲜花。
银色刀叉在灯光下闪着亮光,餐巾叠成帆船的形状,放在每个瓷盘中间的位置。
在所有客人到来之前,只有方靓影带着魏俊明和方倾来到了大厅。
和崇尚简约的苏晓茵不同,方靓影素来喜欢繁复的重工衣服。
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晚礼服,上面用黑色丝线绣着繁复的刺绣。那件礼服的领子开得有些低,露出了她素来引以为傲的光洁的肩膀。
她纤瘦的脖子上带着光泽夺目的珍珠项链,唇上涂着暗红色的口红。
丝绸面料的裙摆在灯光下反着云母般柔和的光,随着她的动作如同浪花般漾开。
看着眼前的布置,她微微笑起来,眼角泛起几丝细细的皱纹。
“你爸爸就快来了,”她道,笑容愈加兴奋:
“今天这次晚宴,一定要抓住机会,多认识几个在商业圈子里的名人……”
“记住了吗,方倾?”她根本没搭理魏俊明,只顾着叮嘱自己的儿子:“一定要抓住机会!”
“好。”方倾破天荒地答应了一句,在方靓影看不见的地方和魏俊明交换了一个眼神。
快了。
两人肩并肩站在她的身后,都穿着英式的黑色塔士多礼服,打着黑色领结,脚下踩着漆皮皮鞋。
绸缎面的戗驳领,在灯光下反着柔和的光泽。两人胸前的口袋里,露出装饰巾雪白的边。
请来的乐队已经到位了,成员们正在调试乐器。
身后脚步声响起,方倾的脊背一僵,立刻听出了来人是谁。
魏宏哲穿一身无尾礼服,缓步走到方靓影的身边。
他比方靓影足足大14岁,今年已经58岁了。头发向后梳去露出额头。他的肤色偏黄,面部皮肤松弛,因为常常皱眉,眉心是深刻的川字纹。
眉毛底下的那双眼睛据说在年轻时曾很迷人。甚至有传闻说,就是因为这双眼睛,苏晓茵才嫁给了他。
然而在两个儿子的印象里,父亲那双眼睛里的神色从来都充满了厌恶、戒备而轻蔑。
方倾看着眼前的他的亲生父亲,只觉得手心里一直在冒冷汗。
这些年来,他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也亲眼见过很多魏宏哲那些不见光的所作所为。
1990年,苏晓茵在国外的名校毕业后回国,认识了从国内一所普通本科院校毕业的魏宏哲。
那时的两个人虽然什么都不懂,却都是踌躇满志的。
在最有冲劲的年纪里,两个人一见如故。东拼西凑地,合伙创建了早期的宏音公司。
每天的相处使两人的伙伴关系渐渐发生了变化。感情每日升温,两人迅速坠入了爱河。
两年后的1992年。在两人的努力下,公司发展终于初具雏形。两人手里刚有了一点钱,就飞快地举行了婚礼。
1994年,魏俊明出生。
然而自那以后,出乎两个人的意料,公司的发展前所未有的迅速。像是为了弥补夫妻俩创业的辛苦,公司盈利来的钱比印钞机还快、还多。
与此同时,两个创始人意见相左的次数也与日俱增。甜言蜜语一去不返了,两个人难得回家,躺在床上聊得都是公司运营。
聊不好,便能吵起来。两个人才不到三十岁,又都是大公司创始人。真吵起来一个比一个底气足,谁也不比另一个声音小。
最后的结果,往往是隔壁屋里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被吵醒哇哇大哭,而魏宏哲则不管不顾地摔门而出。
五年后,1999年。在不知有过多少次4/1/9后,魏宏哲遇到了一个19岁的小姑娘。
她当时烫着时髦的蓬松卷发,皮肤白皙,涂了口红的唇笑得比老电影里的洋娃娃还甜。
忽闪着睫毛,身上是一件蕾丝花边的公主裙睡衣——她从小就喜欢这些复杂繁琐的装饰品。
少女的热情令他沉醉,她崇拜的眼神令他骄傲不已。女孩的名字也好听,叫方靓影。
那一年,魏宏哲33岁,他的大儿子5岁。他抛开亭亭玉立的妻,投入了另一个热情如火的女人的怀抱。
两年后的一个清晨,方靓影睁开眼睛,揉了揉肚子。她忽然坐起来,直瞪瞪地瞅着床上的人。
“我……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她说,然后再没有接过魏宏哲的电话。
直到2001年,她在医院里生下了一个儿子。因为父亲不在,上户口的时候只好跟着母亲。
那时方倾的姥姥尚在,见女儿怀了孕,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全程陪着方靓影,最后将孩子领走了。
姥姥给孩子上了户口。那是个很漂亮的男孩,给他取名叫做方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