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样说,方倾不紧不慢地坐下了。
魏俊明急了:“方倾,你跟我一起出国吧!别待在这个老秃鹫的脏爪子底下了,咱们一起跑吧!”
方倾没说话,只是扭头看了眼杵在一边的赵宾。
“赵哥,你先走吧。我想跟我哥单独谈谈。”
“所以……”
“让Tree里的大家放心,他会平平安安出国的,”方倾沉声道,目光炯炯。
“我保证。”
“好。”赵宾点头,重新戴好墨镜和口罩,拿上伞出门走了。
“哥,”方倾从扶手椅上站起来,轻轻地坐在了沙发上。坐在魏俊明的旁边:“你听我说两句话。”
“你可以走,但我不能。”
魏俊明双臂架在腿上。他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己交叉的双手。
眼圈红红的。
方倾坐在他身边。态度坚定,语气却很和缓:
“哥,自从11年苏阿姨走后,我们俩就一直想要扳倒魏宏哲,让公司易主。”
“但过去了这么久了,无论你还是我,都没有接触到公司决策层面的任何权利。”
“因为魏宏哲,从来就不信任我们两个。”
“看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俩分开行动。”方倾道,盯住了魏俊明的眼睛。
那一瞬间,魏俊明忽然惊讶地发现,方倾的眼神时而和自己母亲苏晓茵的眼神很像。
魏俊明忽然就懂了,为什么赵宾刚刚要特别强调,自己很像年轻时的母亲。
因为方倾也很像苏晓茵,而且是像最后几年里的她。
像病后被魏宏哲算计,卸掉所有权利后不得已闲居在家养病的她。
身处于绝境中时,两人眸中的神色是那样的相似——温柔却坚定、和缓却不容置疑。
但在这些的后面,潜藏着杀伐果决和几近于癫狂的破釜沉舟。
“我们两个都在,他就有选择。有了选择,他就不可能放心信任任何一个。”
“但如果你离开他去了国外,建立竞争公司对他造成威胁,那么你就相当于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在这种时候,他就只能选择信任我。”
“如果我和你一起走,他身边能信任的家里人就只有方靓影了。那样的话,这个公司迟早消耗殆尽。”
方倾微笑着,声音温和却坚定,一如病后在家的苏晓茵:
“所以在你给他创造逆境的时候,我必须等在他身边。等到一个他薄弱的机会,趁机把重要的文件拿到手,再想办法传给你。”
魏俊明听得恍惚。
现在,连方倾说话时的语气顿挫,他习惯性的手势动作,甚至是行为的一举一动,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缠绵病榻的母亲。
她那时虽然卸了权,却仍旧每天有人登门拜访。他们带来消息,并向她请教各方面的事情。
魏俊明那时扒着门缝往阳台上看去,就能看到母亲沉思的样子。看到她瘦弱的身体和依旧从容的神色。
多年后,方倾的面容几乎与她重叠。从容不迫的分析,冷静的思考,以及谈话时恰到好处的微笑。
可弟弟还这么年轻,而他提出的决策又往往太过大胆。
因此,魏俊明对这次行动没什么信心。他问:“你为什么那么确定,魏宏哲一定会信任你?”
“因为我的身份特殊。”方倾自嘲地笑笑:“我跟方靓影一直不和,而魏宏哲又坚决不肯相信我和苏晓茵阿姨关系好。”
“所以在他眼里,我到什么时候都只是一个人。我不姓魏,又不是苏晓茵的儿子,因此所有的权利都只能仰仗于魏宏哲的给予。”
“这几乎让我成为了一个完美的、独属于他的提线木偶。”
“他会认为我身上所有的线都是他拽着的,就像我在公司里和家里,所有权利都是他给的一样。”
“而他一旦想剥夺我的权利,只要斩断绳子就好。其实说白了也就一句话——”
“我什么都没有,这让他感觉自己很安全。”
“但你不一样,哥。”方倾眨眨眼:“晓茵阿姨在公司的人脉太多。选择信任你,对魏宏哲来说太危险。因为无论你想做什么,公司里的大家都会倾力相助。”
“哥,在公司事务的管理、经营以及统筹规划这方面,你的能力非常强,和晓茵阿姨不相上下。”
“但是你不像我,因为你很少算计人心。而我……种种原因吧,恰巧比较擅长这个。”
方倾毫不在意地分析道,仿佛觉得阴谋算计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如果想达到目的,我们俩必须各自做擅长的事。你在国外制造压力,我在国内见机行事。”
“放心吧哥,”方倾咬牙,眸中蓦然涌起杀意:
“你一出国,魏宏哲就威风不了多久了。”
“他早晚,被我们两个合伙给从董事长的位置上弄下去!”
魏俊明听完沉思半晌,点了头。
不知是因为方倾言语间对魏宏哲的恨意,还是因为他像极了苏晓茵……魏俊明就是愿意相信他。
他就是愿意相信这个比他小了足足十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好,”魏俊明道。被方倾这一番话说的,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站起来,转身看向窗外:“到时候我再回来。你也记得重新摘点野花,一起去看妈妈。”
听到最后两个字,方倾一愣,不敢相信似的扭头看了眼魏俊明。
后者在阳光中转身,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妈妈一直很喜欢你摘的那把野花,”魏俊明声音哽咽:“等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俩,再带着Tree里的所有人……”
“我们光明正大地去看她!”
“到时候,就别叫苏阿姨或者什么晓茵阿姨了,”魏俊明松开方倾,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直接叫妈妈吧。”
方倾的脸色变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