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这次受委屈了,我会补偿她,我会永远对她好,我要让她成为我大梁国最尊贵最受宠爱的女人!能够和我并肩看天下的女人!”
“什么?你难道想……”
“有何不可?”
他竟然刚愎自用、无情无义到这个程度!他初入朝廷,言太师为他铺了多少路?阿阙是如何为他鞠躬尽瘁的?
他这是要用林家来打击言家!
林羡一下子泄下气来。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是皇上啊,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在上,怎能如此胡来?
“而且你,以前也从未流露出对乐瑶、对乐瑶……”真是没脸说出来。
“以前我只怕我没有资格,我只怕委屈了乐瑶,所以不敢表达……你不信?你难道要我剖心给你看?你还怀疑什么?难道非要我说,我就是想拉拢你,想让乐瑶在我身边,想让你对我更忠心……这样你才满意吗?”
林羡竟然觉得没话可再说了。
“林大哥,我对阿瑶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你相信我!
“好,我也承认,希望用她来拉拢林家、拉拢你,也是真的,但这不是罪吧?
“至于阿阙,我有愧于他,以后会想法补偿他。”
萧选竖起四根手指发誓。
“可是……”
“林大哥,你只知关心阿阙,你可也能关心关心我?阿阙他自小受尽父母家人疼爱,我呢?除了遭遇冷漠就是受到陷害!如今我蒙先皇圣恩得到了这天下,可每每身在深宫,却犹如孤家寡人一个,谁能知我懂我?你和晋阳都知道为自己的幸福去努力争取,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争取,哪怕一点点?”
他这就是强盗逻辑,他考虑的其实只有自己!可是自己竟然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如此坦率,也都是实情。
他,是绝不会放弃的了,他偏执、他自私、他狂妄……他,也确实可怜和不易。
城外,功成亭。
据说历来那些赶考的、从军的、甚至外出做生意的,经过这里,往往都喜欢停留一下,取期待“功成名就“之意。
此时,已是戊时,太阳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林羡和言阙坐在亭子的栏杆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同喝着一壶烈酒。
言阙双眼血红,眼底全是红丝,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哪里还有金陵第一谦谦贵公子的温文尔雅。
“你知道吗?上次在北境,在联军大营,他们让我吃马粪,说吃一口,就相信我去和谈的诚意,否则,不要说让我说话陈词,就连舌头也要割掉。”
“你怎么办?”
“我舔了一口。”
他回想起当时的心境,多么恶心、无奈,刀斧胁身自己不怕,可是自己要凭三寸不烂之舌去游说对方的三国阵营,舌头却是万万不能失去……
可是自己心情激荡,斗志昂扬,因为自己知道,好兄弟在河对面盼望,黎民百姓正在受难,国土在沦丧,而心上人乐瑶,在等自己回去。
如今却感到多么痛苦、绝望!
“我没想到自己受尽屈辱、拼死换来的,是如今的天下,是这样的君主,他竟伸手夺去了我的命根子!”言阙喉咙沙哑,又仰头喝了一大口,呛得不停咳嗽。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像跟你所说的那样爱乐瑶,但他对臣属的怀疑、芥蒂、防备,肯定是根深蒂固的,这是他们萧家骨子里的东西,而我原还以为他是不同的……
“他不仅拆散了我和乐瑶,让我们两家不能亲如一家,更因两家分别有女儿在宫中,因而彼此添加了猜忌和罅隙。”
“是,从他对乐瑶下手开始,他就已经抛弃了我们兄弟情……”
“兄弟?”言阙“嗤”了一声,“他和他那些兄弟才是一样的货色,才是“真”兄弟,和我俩的兄弟情早就没有了,只剩下利用、剩下下马威、剩下杀鸡儆猴!让我们明白纵使他如此无礼、如此无耻行径,我们又能怎样?敢去造反吗?这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会去做的事情吗?再去带来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那能怎么办呢?我们在乎的、护卫的,不过是我们的国家、不过是四方百姓罢了,也不仅仅是为了萧氏江山,这么想也许就好过些……只能这么想吧……或许,多年以后,我们能等到一位明君……”
“等到一位明君?明君还在肚子里……”想到乐瑶,言阙无边的悲伤在全身蔓延开来,心痛更是难抑,他痛得弯下了腰,用手捶打着石柱子,手背沁出了鲜血。
一边流泪,一边他低低哼唱起了歌谣:
“楼空人去、旧游飞燕,
落花、流水各西东,
绿鬓朱颜、暮云重重。
何人怜我、簪黄鞠,
寂寞长沙,别时哭……
去也,去也,
奈一番愁怨、一番伤病、一番兴衰。”
唱得凄婉悱恻、痛彻心扉、涕泪横流。
林羡痛楚地侧目看着好友,无能为力。
他发现,言阙跟以前也不同了,他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变老了!
他的鬓边,居然有了几根白发!
他们曾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从蒙学、少年,到成年,一并欢笑,一起战斗;
他独入虎穴、舌战群雄、大难不死胜利凯旋……
他张扬、意气风发、斗志凌云,他从来乐观、平和、如霁月清风……却不曾见过如今日这般,心如死灰般的沉寂、行尸走肉般的绝望。
所有的安慰、劝说都苍白无用,自己也仅剩下心力交瘁的感觉。
他只能捶了捶兄弟的肩膀,陷入无奈的沉默。
夜色中,两人共同眺望着远处,暮霭沉沉,江山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