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踹开了门,只一下便将两扇门板踹得断了开。
尔晴吓得不善,捂着心口半天缓不过来神儿,说起话来怔怔愣愣的:“你、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或许刚踹那一脚使得心中火气有所发泄,此刻,我只沉声道:“胡闹!跟我回去!”
岂料,尔晴说:“不回。叶天士没把休书给你吗?”
怒火复烧,且愈演愈烈。
我冷笑一声:“呵,给了。”狠狠地把那破玩意儿甩到桌上,“叶赫那拉氏,你我婚姻乃皇上御赐,岂是你说结束便结束的?再者自古以来从未有妻子给丈夫下休书的道理,你此举简直荒唐!”
“休书是我让叶天士以你的口吻所写,所以严格来讲是你给我的。我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了。傅恒,人的一生太短,快活的日子不多,你我夫妻十年历尽坎坷,如今缘分已尽,不如早早放过彼此……”
“休妻需犯七出之条。你且说说,你犯了哪条。”
以往她最是能言善辩,眼下倒是一顿,底气不足道:“我……我改入叶赫那拉氏,这头一条便是……”
“喜塔腊家那般待你,你选择离开旧族,算不得不顺父母。”
我语气犀利地打断了她的话,走到床边没好气地抓过她的包袱,倒要看看她都带走了什么!
两身衣裳、几锭金银、点心匣子还有……
“茶叶蛋?”我难以置信,又觉得甚是好笑,复杂情绪一起涌入心里,自我消解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她,“你带这些离家出走?”
“对啊。”
还“对啊”?!她倒是理直气壮!我指着那些东西,皱紧了眉毛反问她:“这点儿银子,你以为你能在外边过多久?还有这个,是不是又用御赐的茶叶煮的?我上次明明都锁柜子里了,你怎么又翻出来……我看府里是该好好整顿了。”
“富察傅恒!好歹你我夫妻十年,十年!我帮你赶走狐狸精、给你生孩子,家里家外尽心照料,没哪点对不起你吧?你征战沙场不能在老夫人面前尽孝,也是我每日晨昏定省陪她打发寂寥日子以解忧思之苦!还有你心里的魏……我不过是用皇上赏你的茶叶煮几颗茶叶蛋,怎么了?十多年情分还不敌几两茶叶?!”
她、她怎么……她瞎胡闹离家出走她还有理了?
“罢了罢了,我不拿便是!还你!都还给你……”
尔晴说着将那些东西囫囵推到地上。
我虽是无奈,却本能地不想她这般生气,亦可说是与她相比,我的情绪算不得什么。如此一想顿时冷静下来,我抓过她的手,尝试安抚她的情绪,只是今日所经之事太多,我有些焦头烂额,说出口的话亦显得七颠八倒了:“是我错了,我说错了,对不起,我不是……今后你想要什么拿便是了……尔晴!”
多年积攒的情绪顷刻间爆发,如泄洪一般令人难以自持,尔晴此刻便是如此,我察觉到她情绪起伏难以平息,双手愈发用力地环住她的胳膊,到最后我只能牢牢抱住她、将她困在我怀里,又轻拍她的后背、轻抚她的发丝,才使她稍稍平复。
她头靠我左肩,泪水打湿了衣衫,我确想哄她,脑子里飞速琢磨着法子。忽一闪念,我故作伤痛之态弯腰俯身,吃痛般唤:“尔晴!尔晴……我……”
尔晴当真被吓到,连忙扶住了我,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肩伤未愈,刚还被你揍了一拳,现在……疼……”
“那怎么办!要不,快些回去上药吧……”
很好,中计了。
我猛地抬头,眨巴着眼睛看她:“你愿意跟我回去了?”
“嗯?”
尔晴倏地反应过来,推开了我,侧身不语。我又跑到她面前,笑着看她,看得她问我:“你笑什么?”
我想到那天晚上她的醉酒之言,便说:“你不是她。”
——不是璎珞,不是从前的尔晴,而是我喜欢的人。
尔晴一愣,回避我的眼神。
我笑了笑,牵起尔晴的手欲同她一起回家,可她仍别扭地甩开我说:“都说了不回……”
“尔晴,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和我回去?”
“我……”
我大抵知道她想说什么,且只要她说了,我便能真真切切地答应。
然而我等了等,尔晴始终没有开口。
我忍不住提醒:“只要你说,我一定能做到。”
譬如,让我好好爱她一人。
我一定能做到。
尔晴先是看了看我,然后移开目光,半晌才问我:“此话当真?”
“是。”我无比坚定。
“那好……”尔晴缓缓道,“我要你把胡子刮了!”
“什……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要你把胡子刮了。”
我不敢相信,她居然只说了这个……
“挺好看的脸,留什么胡子呀,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一点都不好看了!”
她为何不提别的要求?是不是仍然不信我、不敢信我?
我忽有些失望。
“你不愿意算了,我啊,一贯不愿强人所难……”
“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也许尔晴不懂我的暗示,但我总算是把自己想说的话,如实告诉了她。
“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我只是假意一问,实则并未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住她走到客栈外,与她同乘一骑,将她揽入怀中。
“出来得急,未牵马车,你将就一下。”
风重雪深,我挥起自己的披风裹住尔晴,缓慢策马朝京城而去。
“累了便睡吧,放心,我在,不会摔着你。”
言罢不久,怀里便传来极轻的微鼾。
我不禁轻叹,既如此累,何必还要再欲擒故纵、试探于我呢……
是了,我岂会不明白她今夜闹着一场便是对我最后的试探?只是觉得今后她尽可安心了,便陪她一闹。
我环了环手臂将人拥得更牢,且见她安然睡着,又换我变成那个忍不住试探的人了:“尔晴?”
她浅浅嘤咛:“唔?”
“你当真没有别的要求吗?我说了,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做到。”
等了良久无人回应。我笑叹:“哎,罢了。你说与不说,我都能做到。”
言罢,风雪停。
天色将明,万物复生,我和她终于在这场风雪中,找到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