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安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出奇地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同她毫无关系的琐事一般。但事实上,她的心脏跳得很快,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在鼓舞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回想起了雷处长的信,但她不打算就此离开,反而觉得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她更应该留下来,把心里话说给祁乐听。
“姐姐,也许我们从来都不应该忘记。无论是多年以前那颗早就爬满蚂蚁的糖果,还是当下这个再也见不到的人。他们都曾给我们带来了许许多多美好的憧憬和记忆。冯教官在最恰当的时间,又以最恰当的方式,走入你的生命之中,带给你一段不平凡的过往,这已经胜过了无数海枯石烂的誓言、地老天荒的壮词。
“更何况,人终有一死,活着,恰恰是为了让死亡变得更有意义。冯教官虽然牺牲了,但他保护了其他的同志,为祖国的事业做出了贡献,这就是有意义的。他已经完成了活着的使命,所以就算离开,我们也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和幸运。
“好姐姐,不要再哭了。也许冯教官此时就在这里看着我们,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为他而难过的。他的身体埋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中,血液汇进了奔腾的河流里,从此以后,我们走过每一片荒原、草场,翻过山梁,涉过险滩,他都在那里,以风声、以水响,回应着我们的呼唤……”
陈望安声音稚嫩,却有很强的安抚性。
他们并未注意到,在身后不远处,雷婷和郑当两人不知何时来到此处,比肩而立,默默注视着他们的方向。
“我说过的,你不必担心,陈望安有分寸。”郑当侧头,望着雷婷近乎完美的脸庞,有些得意地说着。
“……我承认,我确实没想到,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对生死有这样的理解。”雷婷赞许地点点头,望向陈望安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几分,“我原以为她只会撒娇哭鼻子呢。”
“你没想到的,可不止这些……”郑当收回视线。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陈望安会说出如此一番话。但他感到无比欣慰,因为自己这么多年教会她的,无论是数学理论、还是家国大义,她都学的很好。
他觉得时机恰到好处,想继续开口将人要回北院,却被雷婷打断:“郑当,打住。我了解你,收起你的那些心思。我决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同意把她调回北院的——
“绝!对!不!行!”
最后四个字,雷婷说得字正腔圆,几乎要贴到了郑当的耳边。
郑当吃瘪,没开口就被驳回了,只得在心中默默咒骂这份该死的默契,脸上依旧故作若无其事:“雷处长,郑某可没有这个意思啊。最终的结果如何,那是七天后的事情,还是不要把结论下的太早了吧?”
“好!你没有这个意思最好!七天以后,我等着她的答案!”
雷婷没有理会郑当的辩解,毫不犹豫转身往前院走去。
郑当留在原地,又望了一眼陈望安二人,确定她们相安无事,才反过头去追雷婷,一条瘸腿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走得很吃力。
雷婷大步流星走着,听见身后拐杖敲击地面的急促声响,心软放缓了步子。
正屋里,王大枣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已经泡好了茶叶。刘一平也坐在一进门的木板凳上,见两位领导一前一后走进来,连忙起身迎接。
四人坐定,相顾无言。
后山忽然传来陈望安的笛声,清冽、哀婉,惹红了在座诸位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