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的口味很奇怪,生病之后变得更奇怪,爱吃的东西能天天吃,不爱吃的东西一口不碰,非要吃就会反胃。被胃口难为又不愿意浪费粮食的小乐乐今天吃得很开心,两个人六盘水爆肚,一人俩烧饼再加上一碗果子干,基本他家什么好吃的今天全吃过了。
冬天吃美了就不会冷了,俩人在后海边绕绕,衣服敞着怀也不嫌凉。夕阳下温度逐渐降低,对话开始喷出雾气,“哎你今天没少吃啊。”吴奕乐嬉皮笑脸看向两颊微红的李凡,“是不是你乐哥请你吃饭食欲就好了?”
他还是面无表情,微微挑起的眉毛说明他情绪还可以,李凡点头回答:“嗯,挺长时间没吃了。”
吴奕乐搔搔头啧嘴道:“就是有点贵——齁儿贵!现在什么物价了?照这价格咱俩要一个月吃个三五顿的,一分钱攒不下。”话说一半马上改口,抠门吴成功上线。
“又不是天天吃。”李凡说,“没事,下次我请你不就结了。”他嘴角上扬甩出一句俏皮话:“新人新事新国家,自己挣钱自己花。”。
吴奕乐一直觉得李凡笑起来有点傻里傻气,他那种开心的笑容缺点灵性,像是一幅画,像是定格的瞬间,像是画面里的太阳。温暖是字面上的,开心也是表情上的。
一想到这个他有些纠结,“那不行,你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成啊,得攒钱啊。”吴奕乐故作一本正经地教导,“往后怎么着也得买个房有个落脚的啊,谈恋爱结婚……”
愉快的心情被这一番话越说越怪,“哎你烦不烦!”李凡皱眉闭眼嚷嚷着打断他,“我他妈买什么房结什么婚啊我,反正我……”
我一个要死了的人。
李凡说到一半知道不该这么说,双手插兜不再说话就默默往前走,时不时看向道旁的枯树。
新世纪的脚步驱逐着改变眼前的一切,要拆迁了,很多店关张,夕阳下略显荒凉。
吴奕乐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凡的脸,即便李凡别过头去故意不看他,他追问道:“反正你怎么着?”
那些荒凉成了李凡的陪衬,“反正我也没有那么远的以后。”他说。
小时候吴奕乐就喜欢和李凡玩儿,他觉着李凡成绩好,不像别的男孩子一样撩闲打人,动不动因为谁当鬼子谁演八路吵起来。缺点就是话少,人闷,和他这种乐意吵闹的人不一样。原本不起眼的小朋友在某一天被吴奕乐找到了闪光点——除了李凡之外没有人能陪他安安静静。
与现在相同,侧目看去视线里是李凡长长的睫毛,眼神和他这个人一样平和、安静。
吴奕乐预感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我前两天,跟佳佳聊天了。”想从李凡这个人的嘴里撬出东西来是不现实的,他只能寻求外援,“我跟她说你最近好像身体不太好,总往医院跑,人也瘦了不少……”
“我想问问她你怎么了,因为你是不会跟我说的。”吴奕乐断定道。
李凡刚准备狡辩:“你不……”
“你别跟我说你不用惦记,”吴奕乐在他眼前比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他的话,“你从前挨你爹打了之后上学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我问你怎么着了,你也这么搪塞我的。”
被打断的李凡半张着嘴说不出话,那些没有声音的话语变成哈气,它正伴随呼吸讲述着这几个月的遭遇。
但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哈气瞬时消失在冬日的夕阳下,掺杂在凌冽的寒风中。
“我就是感觉不对劲,什么毛病要三天两头去医院?什么个流感动不动发烧要俩月好不了?”吴奕乐道出这阵子他留心到的一连串疑问,“你姐还跟我说,最近跟你联系多了一些,但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突然的关心、不起眼的小毛病、回暖的友情;每一件事单独出现不会有什么影响,如果一起出现会让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吴奕乐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感觉”是个奇怪的东西,奇怪在于说不出来这种想法出现的因果关系,奇怪在于很多时候感觉比推理更准确。
李凡不说话。
沉默的回应吴奕乐最为熟悉,但这次不一样,他看出李凡有些无奈,“你能跟我说说吗,乐仔。”吴奕乐语气恳切,他不再是小烦人精,他是和他小名一样哪怕少有人叫但还会被人记得、被人在意的乐乐。
目视远方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李凡放慢脚步默默低头,将半张脸埋在宽松的高领毛衣里头,衣领刚好遮住作下眼睑垂直往下的那颗泪痣。吐在里面的热气透过针织孔隙变成白气往外渗,像营造氛围的干冰,它飘在李凡周围,冷得变成冰珠挂在李凡睫毛上。
他没有期望马上得到李凡的回答,沉默之下他收回刚才近乎质问的情绪,回到小时候躺在草地上的安静。
终于他等到李凡与他目光交汇,他的眼神和以往一样平淡,遮住半张脸似乎看到他在苦笑,“我妈怎么走的你知道吧?”李凡问。
他点头,“我知道,”但这又……
想到一半吴奕乐心“咯噔”一下,当李凡看见他瞪大眼珠子瞳孔微微放大要惊掉下巴了反而放松起来。将衣领从嘴边放下去,他再转头看向前方,那边不远就能看到北海公园的白塔了,小时候吴奕乐和他一起在那边划过船……
“我中奖了,乐哥。”
他觉着小时候没有记忆中那么痛苦。这三个月原本不会回忆过去的他开始频频想起小时候为数不多的趣事,见过江佳之后又有吴奕乐天天在身边勾起他很多开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