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温竹卿破天荒开了数坛酒,红木桌子上摆着四大碗,他大手一挥拉着房中三人痛饮起来。
酒是时下最流行的一抔雪,因酿材取自冬日白梅白雪,又因二物颜色皆为纯白,气味凌冽故而得此名。
入口却是甘甜,如蜜糖般的甘甜。
可惜……
温竹卿只尝得到苦涩,黄连般的苦涩。
喝得越多,口中涩意也便越重,最后像独吞一个苦果,苦到说不出一句话。
“温仙君。”三人都有劝他的想法,询问眸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千亭先开了口,“饮酒伤身,你近来身体不好,还是不喝了吧。”
万事开头难,有人开了口,其余两人便好接话了。
“无论如何身体都是最要紧的,温仙君要是实在难过,不如我们带你下山散散心。”季知远保持着承受不住就远离政策。
三个人中唯一一个例外是祝星安,他仍是不死心地要撮合两人,说出口的话也变成了,“下山做甚?要我说干脆抢亲吧,反正天地未拜,不算礼成。”
千亭季知远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倒不是觉得抢亲一事有违君子之仪,若是温竹卿想这么做,他们肯定鼎力支持,问题是以两人对温竹卿的了解,他绝不可能这么做,这人只会把自己困在房中兀自煎熬折磨。
“你们今日话有些多。”听着耳畔欢快丝竹乐声,忍住眼中和心间的酸涩,温竹卿又给自己灌了一大碗。
“一起喝!”他将面前白瓷碗全部倒满,盯着杯中流动液体,令道:“今日不醉不归。”
他是有意将自己灌醉的,都无须找什么陆师弟结婚,我今日高兴的由头,连续几坛下肚,头一晕便直接栽倒在了桌子上。
“温仙君!”
“温竹卿!”
六双手涌了上来,手忙脚乱将人扶到床上。
四周乐声奏响得越来越欢快嘹亮。
就在温竹卿瘫在床上,抱着酒坛,一口一个“我没醉”时,陆程哲正面无表情掀开轿帘,将一身喜色的娇软美人迎了下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对新人头顶红绸的跨过层层门槛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两人对立,同时相拜。
同一时刻,一滴清泪从沉睡眼角滑落,随着滴滴泪水汇成河流,抽泣之人缓缓沉入了梦乡。
“温仙君这样怪让人心疼的。”千亭看着床上人,即使沉入梦中,他的眉毛仍痛苦蹙在一起。
“这到底是为什么?”
祝星安还在纠结两人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上次相见这俩人还好的蜜里调油!
没人能解答祝星安的问题,为什么问得再多,除了故事本人,也只能收获一声叹息。
温竹卿以为,这一醉可以到次日午后。
到时候该发生都发生了,就算心底再是酸涩,也算是扛过去了。
然天不从人愿。
不知是一抔雪的力度不够,还是存着心事注定无法安眠,总之,夜幕深深中,他就这么仓促的醒了过来。
夜风悄悄,蟋声轻轻。
狭长眸子睁开,率先入目的是三个依偎在桌子旁轻轻打着瞌睡的人。
红烛噼啪,昏黄暖光将三人五官照亮,同时照亮的还有眼底疲惫倦意。
温竹卿看在眼里,心中泛起浓浓愧疚。
自己今日举动,定是让他们担心了!
唉……
其实他又何尝想这般,他又何尝不想平静着故作无事。
可悲伤堆满肺腑,又如何轻易忍住?
火烛和着清风一起舞动,纱帐翻飞间,身着一身石榴红之人起身下榻。
如今是何时了?
脚步走向门扉。
戌时还是亥时?
总之不会是天光泛起鱼肚白的辰时,也不会是夕阳洒满庭院的申时。
他想于梦中将最难挨的时辰挨过去...
结果...
这个时辰陆程哲在干什么?
是走流程的揭盖头,柔情温言的互道辛苦,还是床帐翻滚,再行...床笫之欢?
心脏一阵抽痛,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了下来。
眼泪如断线珠子...
小学写作时,他常拿这句为自己的木盆雕花。
原以为是夸张,没想到是写实。
鼻腔一阵堵塞,呼吸也开始变得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