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乐声媚笑声不断,千亭倚在季知远怀里,抓住躁动的双手,哽咽道:“不,不怪你,为人子女怎么能无视父母仇怨?陈大人的死也不怪你...”
季知远被一双巨手扼住喉咙,他说不出真相,说不出千亭沦落如斯地步,都因他...
“千亭。”季知远抱住人,“我们逃吧,逃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彼此的季知远还年轻,即使修养再好,道德经读得再多也会愤恨上苍,愤恨不公,然而经过一夜接二连三的打击,他只想逃,抱头鼠窜地逃,狼狈不堪地逃。
“好。”
在青楼每一刻都是度日如年,千亭早就待够了,之前不离开是顾及季知远的处境,现在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走?
时不我待,两人收拾完细软,抄着小道逃了出去。
他们只顾看四周,没注意到二楼突然出现的一张小脸。
那小脸很眼熟,是侍候千亭的丫头,是被千亭当作苦命人以亲人而待的妹子,也是...陈员外后娶的貌美小妾。
画面再转,这次是一条穷途末路的分岔小路。
夜黑巷深,小道内没有一点亮光,仿佛永远等不到天明的黑暗之地。
千亭和季知远在某处深巷中藏着身,前后都是举着火把,人头攒动的村民,其中不仅有以前交恶的,也有平素不识的,甚至有受过陆爷爷恩德的。
“仔细找,一处也别放过,找到了重重有赏!”
“好。”是村民财迷心窍的嘹亮声音。
“季知远那小子居然敢逃狱,被我抓到他就死定了。”
“还有千亭那个小蹄子。”是老鸨尖锐的声音,“好吃好喝待着居然敢跑,还偷走了我的首饰细软,看我找到了人,不打死他。”
千亭在这声音中颤抖,季知远抱着他,轻拍后背,轻声安慰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的。”
“嗯。”千亭微微点头,清澈瞳色中仍带着挥不去的惶恐。
季知远不知道那个恶毒的老女人对千亭做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的千亭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而不过月余猛兽性子却被驯化成鸽子脾性。
脚步声在逼近,密匝匝地绕成了一个包围圈,缩在包围圈中的两人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外面明明是一群恶狼却自以为是地扮作正义之师。
火光通过岔道缝隙穿了过来,每亮一分人群就接近一分,每接近一分他们就危险一分。
季知远知道,必须有个人做出头鸟。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话想说。
温暖宽厚的手抚上千亭肿了的脸蛋,他轻声问:“疼吗?”
千亭朝他安抚一笑,“不疼。”
“怎么会不疼?”季知远双眼酸涩,温热中有泪涌出。
此处虽无光,但季知远还记得在房间里,烛光灼灼下看到的情景——月余不见,千亭原本尚算圆润的小脸消瘦的颧骨都凸了出来,一双眼睛写满疲态,眼窝下坠着两圈乌墨,半张脸青紫叠加,半张脸肿出一大块。
“为什么不抹药?”季知远轻轻揉着肿胀处。
千亭抓着抚在脸侧的手,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抹了药伤就会好,好了...就要接客...”
季知远手顿了顿,眼神一阵晦暗,又问:“那为什么不逃?”
“我若逃了,他们便要对你日日用刑,我不逃,他们至少会暂时放过你。”
“你是为了我...你是在替我受苦...”季知远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傻小子,你怎么那么傻...”
其实也不止为了季知远,之前他们看得那么严,千亭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但抿抿唇,千亭终究什么都没说。
脚步声愈加近了。
季知远忽然将千亭拥进怀里,欺身吻住他的唇,狠狠地亲了个够本。
“千亭,你听我说,现在四周都是人,我们要逃出去,必须有个人先引开他们。”季知远握在千亭腰上的手渐渐松开,“我去引开他们,你想办法离开,到时候我们老地方会合。”
“不行。”千亭心中一阵惊慌,“你要是被他们抓到,你会死的...我们不要分开,我宁愿和你一起死。”
“没有人会死。”季知远最后一次回握千亭的手,“我跑得快,一定能甩开他们。”
“知远...”低声急促的呼喊中,千亭伸手去拽人,但手心中只抓住一团空气。
褴褛背影消失在岔道入口,不一会人声躁动。
“在那!”
“在那边,快追!”
乱糟糟的脚步声逐渐跑远,许久小巷再次归于平静。
被乌云遮住的圆月也有感应般慢慢探出半张脸,将周身清辉洒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