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陆程哲还要说什么,幕天席地忽地一暗,一幅画卷自天地间慢慢铺开,渐渐定格。
画卷中站着两个人,正是逝去多年的千亭和刚刚主动走进八卦阵的季知远。
几人余光撇去,这才发现两相结界碎裂成万片,置于结界底最后的记忆也开始缓步播放。
入眼是一座破败老旧的牢狱。
正是夜晚,几盏孤灯萧条燃着,狱卒在油腻腻的长条凳上喝着酒,酒渍泼溅落在霉迹斑斑的地上,几只老鼠鱼跃而出,叼起面前食物又很快溜走。
仅看画面都能想象出扑面而来的不适味道。
狱卒对面,季知远一身血渍满脸带伤地躺在潮湿草垛上,他形神狼狈不堪,眼睛却是平静的,仿佛安排完一切后事的耄耋老人,只用静静等待死亡。
狱卒来来去去,只剩一个捏着盘子里的花生米,他心情不错地哼着歌,哼到一半,歌声戛然而止,发黄出油的脸一头栽在了桌上。
有个沉稳脚步声响起,以为是某个狱卒回来了,就像以为栽倒的狱卒是喝多了,季知远并没有抬头。
直到那双绣着祥云纹路的鞋在他面前站定,嘴唇微张,中气十足地喊出“季知远”三个字。
季知远抬起头,只见一袭黑衣,黑布罩脸,他问:“你是?”
“认不出?那你记性可真不好。”黑衣人轻蔑一笑,“我们月余前可是见了多次。”
提到月余前季知远脸色已经不对了,看着那人缓缓摘下兜帽,扯下黑布,更是瞳孔收缩,惊讶诧异地跳了起来,“你没死?”
“没死,当然没死。”黑衣人看起来40出头,满脸精瘦,双眼含着精光,狭长眼眶夹着算计,让人一眼看去便能想到诡计多端四字。
“你以为告达天听,我便会死,你便能大仇得报?”黑衣人得意地冷冷一笑,“天真!”
季知远脸上的不可置信被恨意代替,他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那张嚣张的脸,但隔着木栏,他能做的也只有紧紧握住栏杆而已。
黑衣人欣赏着他愤怒却无力的绝望,满意道:“年轻人,火气就是大,非要喊打喊杀的,何必呢?”
黑衣人在牢狱外好整以暇地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本来是不小心留了你一命的,谁知你不要,怎么样?牢狱之灾的滋味如何?挚友因你死去的滋味又如何?”
“是你!”季知远双眼暴突。
“是我。”黑衣人坦荡承认,“可是知道是我,又能怎样?你还能杀了我替他报仇吗?”
季知远狠命抓着木栏,恨不得直接捏断,就此冲出去,掐死面前人。
黑衣人看着他眼中滔天的恨意,加把火道:“可惜啊,你报不了仇,不仅自己要殒命,还连累了朋友。”
话锋一转,他继续评判道:“陈大人也是,年纪轻轻官路平坦,偏要说什么君子之道,管什么闲事,自然也要受到惩罚。”
季知远破损渗血的指甲深深嵌进木栏里,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光天化日,天理昭彰,这次逃了,你下次也逃不掉!”
“下次!”黑衣人哈哈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可笑的话?”
“你当真以为有天理?”浑厚声音带着满满恶意,“还是你以为你找的那个贵人会不辞辛劳大公无私地继续帮你?还是...”
话语停了一瞬,带起一声嘲笑,“以为还能碰到姓陈的那种蠢蛋?”
季知远气得浑身发抖,各种反击之词在他脑海涌过,却没有一个词语能形容出黑衣人的恶毒,最后他只恶狠狠道:“畜生,你这个畜生!”
黑衣人不怒反笑,“畜生?是,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为了报仇连累身边人顺道把自己都赔进去的你又是什么?”
谈到把自己赔进去,季知远一脸坦然,“陈兄为我而死,我理当赔命。”
黑衣人忽然狂笑,“你以为我说的身边人只是陈大人?蠢蛋?你真是蠢死了。”
“你想不想知道当你为一己之私害死挚友后,陈家人对你身边人做了什么?”他顿了顿,特别提醒道:“我说的是你爷爷,和你那个性格泼辣的未婚夫。”
季知远心里倏然一紧,“你做了什么?”他的脸紧贴上木栏,恨不得从木栏狭小的缝隙中钻出去。
“我什么也没做。”黑衣人一脸无辜,“我只是告诉陈家人若非为了帮你,他们的儿子不会死。至于之后的事情,比如教唆人活活打死你爷爷,火烧竹屋,将你未婚夫卖进青楼...我可是一点都没参与。”
季知远心脏的愤怒在这些话中一点一点变凉,他不断后退,“不可能...不可能...他们答应过我会放过爷爷和千亭的。”
黑衣人哈哈大笑,“季知远,你还真是个蠢蛋啊,人家儿子是朝廷命官,你不过一介草民,你还真以为人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是能等价交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