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哲那边进行得很快,不一会已经到了收尾之时。
屏障上的张张面孔焦急之中又添无边恨意,温竹卿看着那些脸庞,只觉得那脸庞上的眼睛都属于同一个人。
风更急了,呜呜中带着暴怒的尾音,似是怒上心头的狂暴,又似悲到极致的无能狂怒。
更像...一个复仇在即又功亏一篑的苦主。
迎着风,苦主在哭,混着纷杂的各色声音,由压抑变得明亮,由年轻变得稚嫩。
不对...
温竹卿突然反应过来,那哪里是苦主在哭,分明是小孩在哭!
屏障发着光,在陆续掉落的躯体中,温竹卿侧头看到——混战之中不知何时混进来个身着花布衣的女童。
女童扎着两个双丫髻,身形矮小却干瘦,个子还没旁边村民大腿高,看起来不过5.6岁的样子,她面带惊恐,眼含热泪,显然对此间之事毫无消化能力。
温竹卿眉心一蹙,面端严肃之色。
出于道义,他该救下女童,可荒郊野岭突然出现个小孩本就怪异非常,他又灵力受限,无法召唤法器……
激战还在持续,女童赤着脚穿梭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口中念念有词喊着父母,表情如受惊小兽惶惶不安。
正值初秋未深之际,旷野间生着不少荆棘,脏污的白脚丫跌跌撞撞,被荆棘不小心入肉也不敢停下,只大哭着继续喊着,“阿父,阿母。”
那双泪眼眼尾还带着迷糊之色,似是刚醒不久,也不知是本来就傻乎乎地挂在某个中邪的村民身上,还是后期被抓了过来。
蹙眉思索间,女童一个不慎摔倒在地。
恰好...
神智尽失的村民正因打不开屏障,本能地在底下摸寻,这一摸就摸到了女童身上。
五六只大手将女童抓了起来,悬于空中,村民行走方向不一,纤细身子立马崩成了一条将要撕裂的直线。
这事来得又急又快,女童根本反应不及...就是反应及了,以她瘦弱的身躯也做不了什么。
悲惨哭喊声一瞬冲破天际,四肢剧痛让她连呼唤父母的力气都没了。
风声忽地变弱,剧烈的心跳中,温竹卿清楚地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类似人体骨骼碎裂的咔吧声。
那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似是幻觉,又似假象,可女童的头分明垂直地栽了下去,无力地垂着,仿若再无生机。
头脑混沌的村民停了一瞬,眼神迷茫中带着些无措,但仅是一瞬,一瞬之后,那目光又变得狠厉。
一只粗糙黑手按住女童细瘦的脖颈,另一只黑手抓住女童肩膀,两手同时用力,竟是想将那具血肉之躯直接头首分离。
女童双目紧闭,丝毫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因为体态原因,那脖颈细长而脆弱地伸长着,不知道哪来的鲜血溅在了上面,像极了头首被蛮力撕开,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预兆。
温竹卿看不下去了,他自诩不是个心软的,却着实看不得这个。
清明眸子环视四周,随后抬脚点起,一身红衣向屏障外而去。
他计算得很好,抓住女童的人并不多,他拳脚快些,救了人再折回去也就是了。
可千算万算,却算失了陈礼的猪脑子。
他这边刚利落出完脚,将女童拥进怀里,正打算折返,一回头却与仓皇而来,面如土色的陈礼撞了个满怀。
“温仙师救我!”陈礼左脚绊右脚,失态地摔在了地上。
“你怎么出来了?”温竹卿将女童侧身夹在胳膊下,一双美目瞪大着。
“温仙师刚走,那些人就闯进来了,温仙师,是我家出钱平的祸,你可不能不管我!”陈礼又是磕头又是央求。
温竹卿连蠢货都骂不出了。
万宗之巅以剑法,符纸,阵法闻名。
其中阵法更是经多方研习,几代更迭,百年改良。
一般阵法筑起的护身屏障确实需要起阵者于阵中端坐,但万宗之巅的不用,不仅如此,这阵法既可对外御敌,也可对内清剿。
屏障开合有人闯进实属正常,只要阵法仍在,无需多余动作,贸然入阵者便会被阵法逼退,万万没想到,陈礼居然傻乎乎地跑出来了。
温竹卿脸黑得同锅底别无二致了。
周身,有人咧着狂笑狂奔而至,也有人行动略缓,机械地往屏障上又使了好几下没用的力气,才倏地收手转身的。
空中大风渐渐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众人往前奔跑划出的气流。
如果此刻有上帝视角,能端于云端往下瞥一眼,定看到一个庞大的合围之势,四面八方的人像猎狗般紧紧咬住圆圈中心的猎物,无数双脚丫激得尘土飞扬,似是想用这些尘土直接将圆圈中的三人埋了,又似是饥饿猛兽终见食物提前庆祝的烟土火花。
“温仙师,救我!”陈礼瞄了四周青面獠牙,双目泛凶一眼,浑身一抖,害怕地双手扯上了温竹卿的衣衫。
温竹卿不客气地挥开他的手,单手提着陈礼往一个方向一扔,令道:“跑,不想死的话,就跑!”
陈礼别的不行,听到逃命反应倒是快,不用温竹卿说第二遍,便撒丫子跑了起来。
四方人围扑了上来,一面阻着三人去路,一面抓着陈礼。
他们似乎并不急着置陈礼于死地,抓住了也不下死手,只在并非要害之处用尖长指甲狠狠划着。
就像一群已经吃撑了没有半分胃口的大猫,吃不吃已不重要,好玩才是最要紧的。
陈礼一边痛得惊呼一边抱头鼠窜。
温竹卿裹挟着吓得不敢吱声的女童,帮陈礼挡去了半数伤害,他体内灵力尚在滞涩,但应变仍在,初始体力充沛下倒也算游刃有余,只是一番争执下来,终究无法长久。
银朱色外裳多了许多抓痕,已然一副狼狈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