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响起迷幻的呓语,忽远忽近萦绕在耳边。
克劳德感到一阵恍惚,他的大脑似乎都在被搅拌棍搅和着,他拿起刀叉,缓慢地切开了一团焦褐肉块,视网膜神经似乎被压迫,肉块在闪回着彩色的色块,眨眼间变成滴淌鲜血的肉,又在将要送入嘴里那一刻变回了羊排块。
舌尖传来咸鲜味道是真实的感受,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迷惘与恐惧如拨云见日般销声匿迹,克劳德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还坐在第七天堂的吧台上,而蒂法正双手捧脸,弯着腰站在他前面,等待着克劳德对她厨艺给予评价,全然不知克劳德方才所陷入的似梦非梦的幻觉。
“我……”克劳德张了张嘴,觉得嘴里有些干涸,他拿过一旁的鸡尾酒径直饮了一大口,混合高度数的酒精直冲他的大脑,却让克劳德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很好吃,蒂法。”
蒂法笑眯眯地拍了拍克劳德的脑袋,像撸陆行鸟的脑袋一样来回揉动,克劳德也没有对蒂法的行为表示抗议,反倒是有些享受这份真实触感,不自觉眯起眼睛。
离开第七天堂后,克劳德选择直接回家。
他现在依然没有搬离那个地方,空着一人的房间,承担着两人的房租,但克劳德也没有把丹泽尔接过来住,他觉得萨菲要是知道有别人入住了他的房间,估计并不开心,哪怕克劳德知道萨菲已经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那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缘由保留了和萨菲一起居住的地方,甚至从来没动过萨菲卧室里任何东西?
克劳德大概猜到了一点——他依旧是怀念着这份短暂的温暖,无比思念着他曾经英雄的模样。
哪怕只是场如梦泡影。
克劳德的内心都在这段称得上是美好的日子里得到了慰藉与救赎,成为他寂静而漫长的深夜中一抹转瞬即逝的独特耀芒。
纵使知晓自己如今的状态很不对劲,克劳德甚至怀疑到这是萨菲动的手脚,可他还是无法停止去思念萨菲,在每一个夜晚入梦前,都幻想着有一个比他小一点的孩子钻入他怀里,汲取着他的气息渐渐入眠。
而他,如获至宝。
克劳德有些睡不着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将脸埋进掌心里,他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失控,泪水从眼眶溢出来,沿着鼻梁两侧流淌在他的嘴角边,咸咸的。
好想再见到萨菲。
亲手将那孩子推回到战争与宝条身边,无论如何克劳德都无法心安。
说到底,是克劳德没能保护好他,没法让萨菲在一个充满人文关怀的环境里长大,在教会了萨菲何为生活的同时又无情地剥夺了他拥有这一切的权力。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在彻底沉湎在窒息的内疚前,克劳德回过神来,学着爱丽丝教授的那样调整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不要进一步情绪失控。
来回深呼吸好几个轮次,他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不再混乱不堪发出杂音。
起身来到客厅,克劳德从窗外瞥见芬里尔,遂即决定骑上芬里尔,去外面兜兜风。
白天时候还带着质朴的建筑到了晚上染成了粘稠的黑色,混合了路边昏黄的路灯显得有些阴森恐怖,米德加进入了梦乡,唯有引擎轰鸣在遥远的彼方传来,又渐行远去。
猎猎夜风吹得克劳德衣诀翻飞,月光在他脸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芒。
他享受着这一刻,仿佛能忘却一切,向着遥远的地平线进发,去一个恒久屹立却永远不会抵达的未来。
忽然,时间的流速突兀地停止了一秒,周围的景色在一瞬间变得模糊,随后又在下一个眨眼间更替成另一幕,一个全然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如画卷展开在克劳德面前。
眼瞳骤然竖成一条细线,芬里尔一个急刹漂移,在地上滑出一道又长又深的焦痕。
克劳德瞬间从芬里尔机侧抽出六式,警惕地打量四周环境。
山路芜湖,怪石嶙峋,黑林深处能听见怪物低哑吼叫,有什么东西在窸窣靠近。
来不及去细想自己为什么突然转移了空间,克劳德抽刀反手向后面砍去,将毫无预兆出现在他背后的变异怪物从头到尾砍了个对半开,污浊的蓝色血液溅了克劳德半边裤裙,没入一片黑色布料里。
越来越多的怪物自黑林中睁开了澄黄的双眼,贪婪欲滴地盯着空地上的人类,分泌过多的唾液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滩水潭。显然,它们已经急不可耐了。
“啧,烦人的家伙。”
克劳德不悦地咂了一声,摆好起手式直面夜晚的怪物,眼底聚起浅浅的锋芒,属于战士的血液在他血管里沸腾起来。
怪物不谋而合地一起扑上前来。
克劳德先是一个斜劈将正面袭来的怪物拦腰砍断,又迅速地从六式里抽出一柄副剑,朝左侧空袭的怪物捅了个对穿,不做任何歇息,克劳德当即甩开剑上的怪物原地起跳,高空跃起一条优美的弧度,躲过后方怪物的利刃突刺。
寒光一闪,双刀挥舞。
最后三只怪物呈现“X”形被砍断躯干,碎肢支零破碎地掉下来。
战斗结束。
用力甩掉六式上的血液,克劳德把副剑重新收入六式内,他这才有余裕去回忆这片略显熟悉的地方。
晦暗无光的夜空中,笼罩的云雾飘散而去,皎洁月光倾洒在怪石上,终于得见这里景色真正的模样。
沿着石路向前走,眼前豁然开朗。
克劳德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对这里感到熟悉了。
墓碑歪斜地立在绿植旁,三两朵淡紫色花凋落在石碑上,苔藓攀上有些年头的墓碑,遮盖了小半边铭文。克劳德走近了些,才能看得清上面刻有的字:
克劳迪娅·斯特莱夫之墓
[μ]-εγλ 1944年~[μ]-εγλ 1982年
这里是尼布尔海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