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跟白词待一起久了,不自觉沾染了白词身上一些特质,譬如哪怕生活再难再苦,有再多奇葩事,该吃吃该喝喝,啥事都不往心里搁,人生也确实需要这个态度。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顾白二人穿好衣裳出去盥洗,白三郎去修补茅草屋。
顾影瞧着白三郎那简单的修补工具,也知道为何白词如此淡定,估计这茅屋经常漏水,白词都习以为常了。清凉寺村挨着山,有山的地方夏季常有风雨,还好不是冬天,不然可就麻烦了。白词活到现在,也真是生命力顽强啊。
说起白词,顾影转头向她瞧去,见她又穿了之前那身淡绿色衣裳。原来这白词的夏衣只有两身,来回换。这些天来,她就没见过白词穿其它衣裳。
白词发觉她的注视,目光移向她。
这时,钱六娘道:“先吃饭吧。”
顾白二人听话去了。吃饭中途,顾影道:“丈母,今日我跟你们一起下地吧。”
钱六娘瞥她一眼,道:“你在家没干过甚活吧,能吃得了苦吗,不然你还是等秋季,去书院读书。”
顾影笑道:“我行的。”她心里纳闷:“丈母是如何看出我没做过活的,我只是没做过粗活,且顾家也不需要我做粗活。”
原来顾影虽说自己家里是打猎的,可顾影皮肤白嫩,怎看也不像是在外忙碌、经历风吹日晒的样子。是以钱六娘断定顾影在家不承担家中经济负担,估计家中老人也是想着让顾影读书,从顾影能找到白词的冲喜文书来看,此人倒也识字。她与白三郎商量过了,靠着顾影识字的基础,送他去学堂,加之他又聪明,不会比旁人落后太多。但凡顾影是个蠢的,她们都不会想着送顾影读书。
钱六娘听顾影这样说,微一思量,暗道:“也不知顾影这孩子能不能吃苦,先让他做些苦活,累他一累,兴许在书院里也能知道读书不易,肯多下些苦功。”便道:“行,吃完饭你和我们一起去。”
白词看顾影一眼,道:“娘,我也一起去吧。”
钱六娘冷下脸,道:“不行,你就好好在家,你那身子能做什么重活,累着了又得花药钱。”
白词哦了声,低头吃粥。
顾影听了这话,心里不爽,面上微笑道:“没事,反正赚钱就是为了花的,不然赚钱也无用。”
钱六娘闻言,向顾影瞥了一眼,心道:“看来这顾影倒是很喜欢词儿。”又看向白词,暗道:“哎,真是个傻孩子,在家享福不好么,想着去吃苦。”
她自嫁给白家三郎,便只生了一个白词一个,没生男孩。张春因此一直讨厌她,起初她因张春,也讨厌白词,想着是不是没有白词、万一白词是个男孩儿,张春就会喜欢她了。
那时送白词去冲喜,她没想着白词会回来,谁知那家人又将白词送了回来。
白词回来后,她依旧讨厌白词,故意冷眼看她,不关心她。白词总是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她,好似她就是一个小丑般,久而久之,她变得有些害怕白词。不敢与白词在一间屋里相处,她故意不喂白词吃饭,她想让白词自己饿死,自己也不用担杀人的恶名。
白词小时常几日才吃一次饭,可她真的命硬,怎么也饿不死,后来白词体弱,与她的作为分不开。她那时性子怯懦,常给家里人打骂,白三郎那时待她并不好。她每次吃了亏,总是会去白词屋里,只有白词,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在白词那,她觉得自己和大家一样。
直到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想要带着白词一起死,白词说了令她终身难忘的话。
她仍记得,五岁的白词坐在床上,看着她淡道:“你这一生皆在向外求,有求必苦。你总是想从旁人身上得到你缺失的,但你从来不需要这些。你只要真正爱自己,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若你还想死,请不要带上我。”
这是白词头次与她说话,白词从未与她说过话,她还以为白词是哑巴,她听了,愣在原地片刻,不知是给白词会说话惊的,还是给白词的话惊的。良久,她道:“我是为了你好。”
白词道:“你自以为。”
她愣了半天,道:“你才五岁,你一个小娃,你懂什么。”
白词不再理她。
她反复想着白词那话,觉得也有些道理,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是可怕的。
从那之后,她开始学着爱自己,不让自己受委屈,张春骂她,她就骂回去,白三郎白四郎打骂她,她就反击回击,大不了就是死。
做完之后,她已经做好死的准备,无任何畏惧之心。谁料他们开始变了。不会再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不会再当着她的面骂她。只在暗地里骂,可眼不见心不烦,倒也能忍受。她们也学会尊重她,哪怕只是表面做做样子。后来她得知,对方那样,只是因为她那时做饭,对方怕她下毒,她当时的样子就像疯了一样,他们害怕了。
是了,他们也会害怕,她意识到这件事,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喜悦。
原来人生不是只有一种选择。
日子过得好些,她开始正视白词,不再厌恶她之后,发觉自己欠白词良多。她与之前相反,之前有多厌恶白词,如今便有多喜爱白词。只是长大后的白词渐渐多了丝烟火气。
好似一位久居云端的仙人,在人间久了,忘记了她原本是什么。
***
钱顾白三人走时,嘱咐白词好好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