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而建的石室隔绝天日本就阴凉,堆积的霜冷草更是让人犹如置身寒冬。外头是逐渐回暖的春日,捧着成堆的霜冷草走进石室,有种从海滩走入雪山的落差。
霜冷草寒气逼人,戚红不禁打个冷战。她随手把怀里抱着的草堆丢到地上,长出一口气说:“呼,终于搬完了。”
小艾和银翘跟着她进来,各自放下手里草堆。搬运草料的仅有她们三个,戚红望着床边围着的岑既白等人,语气里没有丝毫关心:“她们几个怎么还在苍姁面前愣着不走?就不怕自己身上太热,弄得苍姁的尸体烂掉吗?”
银翘撞了撞她的胳膊,严肃道:“你怎么说话的,再怎么说你与小庄主和小姐也是朋友,她们的亲人情况危急,就算你不能感同身受也不至于如此挖苦吧?”
“倒不见我家死人时她们来举哀。”戚红哼一声,闭上嘴轻快地走到岑既白身后通报道,“我和银翘她们把霜冷草都搬进来了,姑母现在怎么样?”
岑既白抿着唇不说话,戚红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呼吸微弱的苍姁面目如常躺在床上,殷南鹄盖上的衣服被扯落在旁边。石室里对旁人来说太过阴冷,她却睡得很是安详。
岑乌菱照例一言不发,岑既白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怕死地说:“刚才打沈露痕不是很威风吗,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姑母跟你一起出去,你却没有保护好她。”
能活到今天戚红最通晓的便是审时度势,岑既白主动挑衅岑乌菱,她被杀的时候血可不能溅到自己身上。戚红松开岑既白背过身去,丘玄生劝道:“小庄主,不要这么说。”
那两人见面绝对会争吵,苍秾见怪不怪,只是没料到往日在这两人间说和劝解的人生死不明。她试着握了握苍姁太久没有活动冰冷得像石头一样的手,问:“是什么人?”
岑乌菱简短地说:“不知道。”
她说得轻描淡写更叫人生气,丘玄生拉着岑既白生怕她惹事,岑既白挣开丘玄生道:“你不是自诩很强,以为自己身上嵌了个东西就举世无敌了,结果连姑母都护不住。”
“小庄主,你要是把姐姐大人弄生气了我们都会被她打死的。”戚红看不下去忧心自己被牵连,对岑乌菱赔着笑脸说,“不好意思哈,小庄主她还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岑乌菱没搭理戚红,说:“你也只能在事后指责我力有不逮,换作是你只怕是赶在姑母前就被那人拿来试刀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岑既白心里万般不服也反驳不得。丘玄生把岑既白拉到一边由戚红看好,没了吵嘴的对象岑乌菱才讲解道:“那人是突然刺杀,我没有及时赶到。早年间老庄主弃世,不少眼睛都盯着神农庄妄图瓜分,姑母也是在那时树敌无数。如今她金盆洗手,那些人却不会放下仇怨。”
苍秾抬头问:“你怀疑是她以前的仇人?”
“难不成是路过的土匪?”岑乌菱本能反应般出言嘲讽,“那人出招古怪,没有多年苦练势必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她打伤姑母后便立即遁走,看样子并不想对我下手。”
“想找仇人的话,我倒是想起好几个。有姓马的姓王的姓陈的……”岑既白思索道,“我们要一个个找过去吗?”
“即便上门寻仇也无法让苍姁前辈醒过来呀,”丘玄生还算冷静客观,她站到苍秾身边隔开岑乌菱,问,“岑庄主,这一年来你有没有找到治好苍姁前辈的方法?”
没有回复答案反而心知肚明,苍秾攥紧苍姁的手,又问:“那个想杀她的人,你们是在哪里碰见的?”
岑乌菱的答案依旧简单:“从西域回来的路上。”
在数九寒天般的石室里竭力忍耐的情绪沸腾起来,苍秾问:“为什么一开始你不肯告诉我和小庄主真相?若是知道她是为人所害,这一年里我就不会只忙着看书卖花。”
不照顾旁人情绪是岑乌菱的专利,因为旁人的不满都会被她轻松按下。她只盯着苍姁说:“就凭你吗?”
苍秾本想回答,丘玄生却说:“就凭我们。”
被抢话后又和从前一样说不出一个字,苍秾如同回到最开始关在家里写字的时候,无论旁人辩论得如何剑拔弩张,她也无法开口参与其中,起不到一点作用。
就如同现在,她知道最不能和岑乌菱讲道理,却要看着丘玄生试图跟岑乌菱讲道理:“岑庄主,你不能撒谎欺骗苍秾小姐,苍姁前辈没有抛弃她,这样说会伤害到苍秾小姐的。”
“你以为是谁在撒谎?”岑乌菱越过丘玄生,话锋直指站在丘玄生身后的苍秾,“姑母是在替你寻药的途中遭人暗算,这些年她为了你的病求医问药走过多少地方,莫非你们都觉得她是心甘情愿为了一个废物奔波?”
银翘上前想说和,岑乌菱抢在银翘出声前道:“倘若你同寻常人一样生来健全,姑母何必要为此劳碌,以至于途中遇险?像你们这样的人除了平添麻烦没有任何用处,不如让姑母丢开你,她从来不欠你什么,不必为你还清。”
置身其中辨不清岑乌菱所说的是真理还是诡辩,但这番话还是精准扎进苍秾心里,愧疚像血一样涌出来,堵得她更加无所适从。丘玄生还没放弃帮苍秾辩解,但她也不是能言善辩的人,苍白地说:“这不是苍秾小姐的错,不能说话她也很困扰,现在苍秾小姐已经能和正常人一样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