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
魔尊猛地掀出十几把飞剑,却无一把打在裴颜身上,尽皆没入他身后的墙壁,留下一片斑驳狼藉的剑孔。
廊下马上响起一阵脚步,似乎是楚宴清安排的值守弟子听到动静前来问候。魔尊黑着脸消失在云雾之中,裴颜也摆摆手说一切无碍。值守弟子疑惑地挠挠头,他明明听到很大动静,难道是闹鬼不成?小弟子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急匆匆向回走去。
另一边,裴颜刚关上的房门忽然被凶狠地推开,他回眸一看——
好,又来一个。
裴颜无可奈何地坐回原处,还是刚才的位置,还是刚才的蜡烛。只不过对面的人从山择栖变成了山轻河。
裴颜心里不觉叫苦:当年千算万算,明明命里是没有红鸾星动的,如今这算什么事?难道真是天意弄人?
可怜他修了一辈子仙,竟算不出自己一把年纪还要受此一劫。
简直没处说理去。
山轻河一进来眼里就像着了火一样藏着汹涌暗潮。落座后,他目光一转,发现桌上摆着一壶没喝完的酒,不觉捏起小巧玲珑的青花酒盏在指尖把玩,鼻腔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师尊何时有了月下独酌的雅兴......谁这么大能耐,能让凌云山的裴师尊借酒浇愁?”
裴颜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腔调,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和红面纱在月下言笑晏晏的模样。
汤小七声泪俱下的控诉更是历历在目。当时众人或唏嘘或试探的目光,无不落在他这个山轻河曾经的师父身上,简直叫他情何以堪?
此时此刻,山轻河居然还没脸没皮地给自己摆脸色看?
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裴颜扬起眉,声色严厉:“谁让你进来的?魔界果然别有高人,短短数日已将你调教得如此放肆不堪!”
裴颜越斥责他,红面纱那双狡黠的眼在他脑海就越是清晰,挥之不去一样隐在山轻河身后盯着他瞧。
裴颜不禁有些恼火,拂袖逐客:“出去。”
山轻河闪身躲过,面上忽然一暖,绕步到他身后,完好的右手大着胆子扶上他的腰,举止亲昵仿佛一切如前。
“今日怎么这么大气性,是因为佟蒿?”
裴颜蹙眉掰开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眉眼间的嫌弃鄙夷显而易见,“别碰我!”
一声剑鸣,水魄凭空现身,周身灵气暴涨萦绕不觉,山轻河动一下他便跟着动一下,看样子是打算誓死守护裴颜不让他近身半步了。
山轻河好不容易回暖的脸色一点点冷却下来。
“裴师尊真是厚此薄彼,能深夜以美酒款待万古邪魔,却对自己的弟子如此不留情面。难道是怪我前几日没把师父伺候舒服?”
山轻河胸口顶着水魄的剑锋,一步步向前,裴颜脸色一沉,水魄即刻插进他胸口半寸。
山轻河看也没看胸前滴滴答答渗出的血,扯出个微笑继续坚定地走向他。
“师父生气也有理。拜师那一日我就说过,定会把师父伺候舒服。没想到六年过去我却没能履行承诺,难为师父还要半夜将正主找来聊以安慰,自然是我这个赝品服侍不当的错。”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羞辱了,裴颜哪里受得住?
他屈指诏令,水魄剑当即把山轻河前胸后背插了个对穿,两个血窟窿眼睛似的烙在他身上。山轻河诧异地看了下尤在滴血的水魄,似乎不敢相信这两剑竟真是裴颜捅得。
“你为了山择栖,要杀我?”山轻河语气泄露一丝颤抖。
裴颜怒不可遏:“我不该杀你吗?!”
裴颜不欲与他啰嗦,一掌将山轻河掀到墙上,手指用力将他冰冷的脖颈收入掌中,恨声道:
“我对你已经再三容忍退让!凌尘殿上奇耻大辱,若非我心有愧疚,你以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凭什么以为我就应该让你活下来?!”
红色的血在山轻河胸前泊泊流淌。裴颜的手令他窒息,也令他温暖。
裴颜喘息急促,浑身发抖,沉默许久才再次激愤开口:
“你既已作出决定,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既已另有所属,为什么还要把凌云山上几年恩情亲手断送在凌尘殿!”
最后三个字裴颜说得咬牙切齿,显然是又回想起了当日不得不委身于孽徒的羞愤和不堪。
可更加不堪的,是他的羞耻和退让并没有换来山轻河半分回缓,反而让他变本加厉,以至于今日他终于收到了佟蒿的死讯。
裴颜不明白,凌尘殿上生不如死的纠缠,那些痛楚心酸,那些违背天伦纲常的疯狂,对山轻河来说究竟算什么?
难道他在他心里,就只是拿来报复发泄的工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