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轻河一向习惯了佟蒿的调皮和温顺,乍一见他端出高阶弟子的威仪气度,感觉彼此之间出现一道被王母骤然划出的银河——他朦胧感觉,他和佟蒿之间恐怕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了。
“佟蒿,你听我说,”山轻河口干舌燥,嗓子里仿佛有火在少,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仿佛被谁撕扯一样剧痛,“我不是有心要伤你,我真的不是——”
“你差一点就杀了我!”佟蒿再也难忍胸中的愤怒和疑问。
山轻河无言以对。握着剑僵在原地。
他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真相,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所谓的真相是什么。正当他想解释时,突然发现佟蒿身后的人神色有异,迅速飞出玉沙,一剑将一个陌生的佟家弟子钉在地上。
“王虎!?”佟蒿不可置信地跑过去,见他心跳已停,七窍流血,顿时怒不可遏地挥出一阵地裂,“山轻河!你敢杀人灭口?!”
“佟蒿你冷静点!”山轻河险险躲开地裂之阵,但还是被金丹修为的阵法波及所伤,身上立刻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伤口,血珠一滴滴滚落,“你仔细看看!他们都是谁!”
“他们是我的家人!!!”
佟蒿愤怒地回眸,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猛然向他杀来的一掌。他仔细一瞧,哪里还有什么佟家子弟?连同外面那些跟着假冷棠一起来的凌云宗弟子,也都是魔族!
“什么?!可恶!”佟蒿怒吼一声,提剑横扫,这一剑剑势极猛,其中还不乏对山轻河的质疑和压抑已久的苦闷。
佟蒿杀红了眼,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在借机泄恨,边打边喊道:“你们把我的人藏到哪了!说!说!说啊!”
“问他们没用!”山轻河迅速从怀里翻出几张符纸,以灵力催动,几张符纸便向活了一样在空中飞速旋转出一个八卦阵,须臾,正南方位隐隐亮起。
“找到了!走,先救人!”山轻河冲过去一把拉住佟蒿,没想到佟蒿却一脸戒备地甩开了他的手。
“我自己去!”佟蒿随便在地上捡了把剑,须臾便飞离了山轻河的视线。
山轻河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收回了停在半空的手,低着头跟上。
二人沉默地在云间穿梭。佟蒿一语不发,只是不断落下寻仙阵试探凌云宗弟子的气息,山轻河一声不吭跟在他身后,脸上时而闪过痛苦之色,趁佟蒿不注意,仰头吞了七八颗清心理气的丹丸。
山轻河晃了晃瓶子,这几日吃得频繁,已然空了。他看了一眼神姿生硬的佟蒿,心里一阵压抑沉闷。
巡视许久,佟蒿发现了一丝踪迹,“障眼法?”佟蒿猛冲直下,双手提剑举过头顶,大喝一声:“破!”
云雾轰然散开,阳光零星穿刺洒下,凌云宗巨大而圣洁的莲花形保护罩正岿然撑在半空。地上众人纷纷抬起头看,见是佟蒿和山轻河来了,顿时大喜过望。
“大师兄!佟蒿!”冷棠两手在嘴边捧成喇叭大喊道,兴奋地跳起来挥手示意,“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们的!”
山轻河刚想上前,却被佟蒿抢先一步横在石小柳前,推着她手臂退了两步。
佟蒿神色冷肃,不容拒绝:“先离开这里再说。”
冷棠眨眨眼,疑惑地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后面的山轻河。见山轻河尴尬地站在原地,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道:“也好,有不少人受了伤,我们先找个安全地方疗伤休养。”
“我带你们去楚家。”佟蒿点点头,不由分说拉着冷棠离开,又招呼其他人陆续离去。
林寂动作慢,又不爱和别人扎堆,因此磨磨蹭蹭落到最后,倒正好走在山轻河身边。
“大师兄一切可好?”林寂觑着地面,轻声问道。
“还好,”山轻河咽下喉间苦涩,“你们在此地盘桓多久了?可有找到魔族巢穴?”
“略有眉目,等下师姐会和大家说,”他悄悄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山轻河的气色,一只手在袖子里摸摸索索半天,勾出一个小方盒,“神品宁神丸。师父私下给的,大师兄收下吧。”
山轻河脚步一顿,眸中闪过一片惊讶:“你?”
林寂轻轻别开眼,把声音又放轻了些:“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都是临行前三长老特意交代的。大师兄,你别担心。”
林寂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去。仿佛怕自己不善言辞的话语惹怒对方一般,耳朵都急成红色。
“多谢......”山轻河收拢掌心的丹盒,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是双生灵华的事目前只有楚宴清知道,看这样子,三长老也是知道的。那必然是裴颜说的了。既然如此,估计其他两位长老也都是知道了的。
难怪。
难怪师门一定要把胆小怕事的林寂也派出来......恐怕历练是一回事,带着林寂这个“小医仙”给自己预防不测才是真的。
裴颜啊,你到底瞒着我做了多少。
山轻河鼻腔一酸,心里又苦又甜。
“唔!”突然,山轻河头痛欲裂,身姿摇晃,隐隐又有失控之感。本已走在前面的佟蒿回头看时正看见这一幕,他飞快掠过众人,一把攥住林寂的手腕往自己身后拉。
佟蒿反常的举动引来一阵侧目,冷棠最先反应过来,他掰开佟蒿的桎梏,只身把山轻河扶到一边。
“冷棠”佟蒿大喊一声,又及时住口,一双眼睛焦虑的在二人之间打转。
只见山轻河呼吸急促,躬下腰,双拳发颤。他颤巍巍地推了冷棠一把,似乎想让她离自己远点,然而冷棠却不肯放手,反而朝林寂使了个眼色。
林寂毫不犹豫地走过来,掰开山轻河的嘴,把凝神丸塞了进去,又在他后背上点了两下。山轻河呛了一口,总算勉强吃了下去。
“你们?”佟蒿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他想上前查看山轻河的情况又迈不开脚步,心下几经纠结,手背绷出几条青筋。
“佟蒿,有话我们回了楚家再议。”冷棠搭起山轻河的一只胳膊靠在自己肩上,纤弱的身躯勉力撑起高大男子的重量,脚步有些踉跄。佟蒿咬了下嘴唇,走上前把山轻河捞到自己身上。一行人迅速返程赶往楚家。
一个时辰后,受伤的凌云宗弟子都被楚宴清安排到后院医治,山轻河也恢复了神态,林寂坐在一边,正细细搭脉。
楚宴清:“如何?”
林寂没说话,他把银针放在蜡烛上烤了几下,随即小心地插入额间几处穴位。山轻河瞬间感觉头脑一片清凉,随即一阵困意涌来,禁不住缓缓闭上了眼。
“到底如何?”楚宴清焦急追问。
“大师兄的双生灵华已经完全成熟。而且,”林寂顿了顿,“火灵华威力凶猛,难以驾驭。水灵华不仅遭到冲撞,且已有反噬之象。再这样下去,大师兄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佟蒿一瞬间瞪大眼睛,面色如酱。
冷棠:“三长老可有办法医治?”
林寂摇了摇头:“这不是病,治是治不了的,我也只能用银针暂时压制火灵华的状态让他休息一会,但这样下去不过是点灯熬油,早晚会撑不住的。”
“这件事,还是得找裴师尊想办法,最好......”林寂默默看了一眼睡着的人。
“最好怎么?”佟蒿猝然出声。
林寂犹豫道:“最好把双生灵华剥出来。”
楚宴清吃了一惊:“什么叫把双生灵根剥出来?!”
“就是,就是活生生取出他体内的......一半灵华......”林寂咬了咬牙,“和一半金丹。”
“什么?!”楚宴清手指猛地抠进桌子,指甲划过紫檀木,发出些微刺耳声响。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佟蒿崩溃地坐在凳子上抓着自己的断剑,“他疯了一样要杀我,又毁了我的家传佩剑,现在你们却说他有双生灵华、生命垂危?!”
楚宴清见瞒不下去,又见林寂、冷棠似乎也对山轻河情况毫不意外,便一五一十将山轻河的情况讲给了佟蒿。佟蒿听完愣了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背过身去,传来一声压抑至极的喘息。
冷棠心里也难受,她屈指掐了下时间,“我们最好速回师门,大师兄撑不了太久,耽搁在外的时间越长,风险和变数就越大。”
“诸位恐怕还不知道。”楚宴清看着陷入昏沉的山轻河,艰难无比地叹了口气:
“裴师尊,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