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上的人群忽然欢呼起来,闭眼假寐的禽类动物们苏醒过来,场中散落一地的衣物碎片随尘土飞扬,是数不清的羽翼扇起的风在强迫他们起舞。
那只挑衅过裴谳白的金雕疾冲着贴近地面,尖喙一动,叼住了趴在地上不再动弹的那个孩子。时有尘喉间涌上血腥味,他抬头,看到了金雕斜着向半空飞起的同时,把那孩子往上一甩。
下一瞬间,那小小身影就消失在了金雕嘴中,连一滴血都没有落下。
时有尘怔在了原地,一边的短发女人再也忍不住地俯下身,但除了胃酸和胆汁以外并没有吐出别的东西,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有金雕的行为做例,其他的飞禽们纷纷开始效仿。一具又一具躯体被衔起,体型瘦小些的被整个囫囵吞下,体型健壮的则被它们互相借力撕碎,然后分食。
时有尘双腿脱力,咚地跪倒在了地上,有腥气的血液和不知是什么的黏液滴落到他的额上,他的视野被染上了一层血红色。这场血雨盛宴很快就结束了,飞禽们争相回到台阶上,回到它们主人的脚边亲昵地“邀功”。
白袍女双眼微眯道:“把还活着的那些废物带下去。”于是走兽们跳下台阶,走向场中,走向没有被“处理”掉的那些败者。飞禽们处理掉了至少一半的人,或者说是尸体,而地上剩下的那些斗争者们,包括三人组中另外两个,有些是力竭倒下,有些则是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他们之中的某些倒在地上时睁着眼,看清了先前“打扫”的全过程,于是竟有那么一两个人想要挣扎着起身,不知是想以此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是想尝试逃离这个地狱。
短发女人吐得天昏地暗,她顾不上擦去嘴角污秽,手脚并用着爬起来,眼球充血,瞳孔剧烈地缩放颤抖着,四周爬满了狰狞血丝。她无神地看了看散落在自己身边的一些零碎身体组织,还有地上一滩滩层叠的血涂,猛然发出尖锐的悲鸣,崩溃地向着来时的门扭曲地跑去。
先前的战斗承载着生的希望,耗费了她仅存的体力,现在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身手远不如之前敏捷,踉踉跄跄地向前跑着,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后竟手脚并用地开始爬行。台阶上,白袍女皱着眉看着那个扭曲的身影,颇为遗憾地轻叹了口气说:“可惜了,心理素质不够强大,再矫健的身躯也没用。”
然后她轻轻一拂手,本来在剩下的人群中悠闲游荡的虎豹豺狼们齐刷刷地转身,向刚跑出没几十步的短发女人冲去。
只一瞬间,那零散几个挣扎着起身的人静止不动了,时有尘仍旧跪着,听到身后那两声凄厉至极的叫喊声迅速地散在空气中,寂静了几秒后似乎响起了咀嚼吞咽的声音。
这时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蹲下,伸出双手,笼紧了他的耳朵。掌心的温热覆在耳廓,他脑中游过了几声嗡鸣。
片刻后,身后的热源远离了,时有尘目光在前面看得见的几张惨白脸上一一略过,胃里开始反酸。他还是太自大了,自大地以为自己成为异能者后已经见识过许多风浪,自大地以为没有应云归严致沅他们的帮助也能一个人很好地完成任务。
更自大地以为见过了那么多的离别以后,死亡再不会是能让自己动容的东西。
所以他才会头脑发热地,独自来到5区,天真地想在这个世界公认最混乱的地方找到维护局的蛛丝马迹。
可他忘了自己其实从未见过真正惨烈的死亡,他所经历的那些离别,多的是冰冷的身体,少的是刺鼻的浓烈气味和模糊的残缺。
他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异能者的世界,一个比野生自然界高级不到哪儿去的世界。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时有尘顺着那截手腕抬眼看过去,裴谳白正半蹲着看他。“你还好吗?”时有尘想说没事,但一张口胃酸就控制不住地翻涌,幸而裴谳白手收回得够快才没有被沾染到。
于是他知道,自己再没法说出“没事”了。等到他好不容易平复了些气息,那边成群的走兽们悠哉甩着尾巴走了回来,它们或是伸爪或是张口,或衔着或驮着乱斗中幸存的败者们,扬长离去,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一片狼藉的场地中,只剩下了时有尘,裴谳白和那个锁骨有疤痕的男人。白袍女笑着走近,一脚踢开脚边的一小块断肢,朝时有尘伸出葇荑纤指,嗓音温柔:“吓到你了吗?”被无视后她也不恼,像是刻意示好般解释道,“我也不想让你染上这种脏臭味道,但没有办法,这是规矩。”
看着时有尘强撑着站起来的动作,她娇俏一笑:“人性让你拒绝别人伸出的援手,但你总有一日会发现自己需要他。”“你会知道的,我们才是同伴。”
说完她吹了声哨,那原先驮着五人来到这里的巨虎顺从地走了过来。“带他们去收拾干净,准备晚上的仪式。”
三人被带离这个已经充斥着浓郁血腥气味的斗兽场后,白袍女闭目陶醉地深吸了口周围污浊的空气,那堪堪落地的纯白丝帛底下浮起一道弧度,一截黑底金环的蛇尾钻了出来,在地面上留下蜿蜒痕迹后,消失在了铁栅门的幽暗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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