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岛的所有建筑都很高大,会客厅也不例外,这是木结构建筑的特色,为了防止泥土和湿气腐蚀木板,但此刻这个出于保养目的而产生的巧思显示出了另一层效果——高高的廊柱撑起棋盘状的天花板,衔接处是纹样繁复的彩绘雕花,室内空间广阔,但由于室高与长宽比例极其不协调,无端令人产生一种被天空牢牢压住脊背的错觉。这位被称作“最强生物”的男人端坐主位占据了房间几乎三分之二的高度,他黑发披肩,脑侧一对龙角向外延申,左臂皆被金红的鳞片覆盖,形如浮世绘中笔触血腥的恶鬼。在他身侧,背负羽翼周身浴火的天狗执剑站立,之后是身如巨轮的血肉机械造物、形态各异的半兽能力者。
就像是鸟山石燕画中的百鬼夜行,魑魅魍魉,群魔乱舞,阴阳两道,人鬼殊途。
婕德就像那个混迹雨夜与百鬼之中的凡人,不知所措,惶惶不安。
她现在变个红豺形态还来不来得及?
婕徳吞了口唾沫,强制自己进入“教母模式”。
“不知凯多先生找我有何事?”婕徳问道。
墨镜墨镜墨镜!拿什么东西掩饰下她的恐惧啊!她该事先找一副墨镜戴上的!墨镜才是她的本体!
凯多没有回答,只是一边握着酒壶一边打量着她,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最后目光又转回到了婕徳的脸上。凯多的眼神相当具有威慑力,婕德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她不禁想到书本里那些形容猛士的词句,“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观其肌肤、仪态、言词、气性,真天人也”。尾田很喜欢用身材的高大表现人物的强大,如果按照外貌计算战斗力,凯多大概是那种最终关卡的大BOSS,而婕德是围绕在BOSS身边刮痧的杂兵,差不多一个e技能就能清场的程度。
“你......”凯多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挑剔。婕徳也不知道他在挑剔些什么——不是你们把她抓来的吗,有事情前几天怎么不说,不要这样反复搞她心态啊。
但婕德的狠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幽默是一种解构,是对权威的质疑,也是她抵御恐惧的手段。
虽然多时候大家只觉得她是在搞抽象。
“我们家烬......”良久,凯多开口说道:“似乎相当中意你呢。”
正如一滴水落入了湖面掀起片片涟漪。
我们家烬似乎相当中意你呢......
相当中意你呢......
中意你呢......
你呢......
啊?
“你们明天就结婚吧。”凯多思索了下说道。
婕徳的大脑瞬间短路,震惊程度不亚于高二那年目睹她奶奶搞网恋谈大学生。
不是,您老人家还关心这些?
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啦?
都不给他们机会推拉一下的吗?
室内其他人的震惊程度也不亚于婕徳,本来他们都摆出了“区区七武海这就把她收入总督大人麾下”的架势,此时也不禁纷纷将目光转向始作俑者的总督大人,其中以烬的反应最为激烈。
“凯多先生......”烬刚想要说些什么马上便被凯多一个眼神制止,他身后的火焰一瞬升起又一瞬落下,反反复复躲躲藏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此刻激动的心情。婕德看烬这样子就知道他压根没找到赛道,估计还停留在“女人你有点意思”的诡异阶段,真是,明明这个阶段最有意思也最好微操了,她要是不趁这个机会把他里里外外利用个遍她就不姓哈德!
就在婕德暗自咒骂凯多坏她好事之际,房间内众人的眼光亦纷纷在婕徳和烬之间来回移动。
说起来今天早上确实是听到了相关的传闻啊,烬房间那边动静相当猛烈呢。
那可是烬啊,那个烬啊,别说是女色了,就连他们都很少看见他面具下的真容。
就是这个女人吗?看上去有点瘦啊,要知道露娜利亚族可是相当强悍的,不过一晚上过去还能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素质应该也不错吧。
“哈德婕徳?最近倒是经常能听到你的名字呢。”凯多摸摸下巴又认真地打量了婕徳几眼,一锤定音道:“配我们家烬倒是够格了。”
啊?这么普信的吗?
就是因为您总是这么自说自话女儿才会变成二五仔的吧!
如果这是三次元,婕德一定一边舔着烬的吧唧一边嚷嚷“没错没错,烬先生都够配我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的”,但既然大家都是高贵的二次元,婕德可要好好挑挑拣拣一番了。
婕徳站在大厅中央对着凯多眨了眨眼。“那个......凯多先生你的意思是,我及旗下的海贼团以及合众国一起加入百兽的麾下,是吗?”这其实是句废话,总不能是百兽海贼团纳入她麾下吧,除非big mom那种能和凯多平起平坐等级,否则联姻就是一种宣誓效忠。
“那既然这样......”婕徳抬头,怪物卧在巨大的浮世绘屏风前,他的身躯比所有浓墨重彩的线条都要狰狞可怖,婕徳就这么放任自己的声音在酒气和杀气中流淌,“我要做大看板。”
她要做大看板。
像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小孩子幼稚地向父母请求,想要买玩具和零食,钱的话不都在ATM机里吗,取就好了呀。
婕德的话语轻飘飘落在地面,像是把所有声音都带去了似的,四下俱静。
“砰——”“砰——”“砰——”“砰——”
一道接着一道的障子门被气浪拍开,那并非风势,闪烁着黑色雷霆的霸气一瞬铺展,其威压强烈气势磅礴犹如万马千军,此间杀意浓稠,落入肺腑好似千刀万剐,这便是世间的至强者,只消心念微动,她即身如凌迟。
“我要做大看板,凯多先生。”风暴中的婕徳面色不变,好似那万顷的威势并未落在身上,又好似暴雨中浑身湿透的行人,抬头嘲笑所谓灾祸也不过如此。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怪物微微俯身,他身上的每一处筋络血骨都蕴含着最极致的暴力美学。
“至少这个位置,才配得上我的价值。”婕徳抬头,眼中笑意温和,却是不容置疑的执拗与傲慢。
所谓大看板是凯多麾下实力最强劲的三位船员,分别对应扑克牌中的国王(King烬)、女王(Queen奎因)和侍从(Jack杰克),前两个位置已经被占据,大看板之三迟迟未决,未来会落到一个因忠诚勇猛被凯多亲自指名的石斑鱼人猛犸象能力者身上——力量、忠诚、潜质,大看板是由他亲自挑选的心腹大将,是他最信赖的下属,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同伴。
“我当然允许任何人去挑战这个位置,”凯多忽然笑了出来,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和讥诮,“但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杀戮一旦开始唯有见血方能终止,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这片大海也不再有你的位置。”
“乐意之至。”果实能力发动,兽人化的婕徳身高超过三米,一脸跃跃欲试地看向凯多。
她不会死,凯多不会让她死的,在和之国篇里霍金斯说过,凯多会欣赏那些敢于向他挥拳之人,并致力于折断他们的傲骨磨尽他们的锐气,最后收归己用。
最好接下来把她下放到矿山,只要能活下去她就能想办法逃脱。
见闻色开启,室内一切信息皆汇聚脑海。
“Queen......”凯多刚要指名奎因,烬却上前一步挡在凯多身前,他的步履急促,鞋底在地面摩擦出吱呀吱呀的噪声,手掌迫不及待地握上腰侧的剑柄。“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之徒由我教训便好,”金色的火焰升腾,面罩下烬的双眼如星辰闪烁,“她尚且没有资格觊觎这个位置。”
......
这在婕德的意料之外,烬不应该在这时候站出来,起码在婕德的计算中不是这样。放在烬心上的筹码,比她想得要更沉重。凯多的眼睛同样瞥向烬,虽然烬经常自作主张,但在这之前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出于捍卫他的利益这一个目的,这是第一次,在他之外,烬的天平向某一侧某个人倾斜。
夹在凯多和烬之间的奎因倒没有半分左右为难的样子,倒不如说他乐见其成。这时候他可不会毫无眼色地冲上去,他和人渣烬向来不对付,而今天比“爱拷问人的变态”更加有趣的绰号可以出现了。
奎因乐衷于调侃烬的失态,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认可他的实力,或许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烬这家伙不耽娱乐极少失态,才招致了奎因对他的不爽。
烬挥舞的双翼向婕徳冲去,万千死线在眼中交织,婕徳于无数命运中寻找生存的可能,霸气覆盖身体表面,感知力覆盖到最大,马上他们的身形便于房间消失。浓烟四起,身体被反复砸向地面,婕徳不厌其烦地起身与之缠斗——还有什么比实践更能检验假设的呢?烬的动作在眼中被无限拆分,所谓让霸气流动是怎样的,是否可以伤害到这副得天独厚的身躯,生死竞速的极限时刻婕徳又摸到了那个瞬间,那个霸气流淌的瞬间。
呼吸、心脏、脉搏......肾上腺素飙升,身体的一切器官都不自觉地把功率调至最大,间接地影响了霸气在体内的流动,高频率的武装色覆盖不断催化着这个过程,这是一件仅靠推理无法完成的事,灵感,必须把片刻的灵感捶打成习惯。
火龙皇。
神于天际起舞,五重火焰之后是形如佛陀光轮的巨大金色焰环,手中的太刀被覆上火焰延展成一条巨龙,那巨龙的鳞片炙热仿佛岩浆沸腾。
那条线锁定了婕徳,但奇迹般的,婕徳感受不到任何死亡的气息。
婕徳有片刻的失神。
真是作弊啊,烬先生,这样她还怎么狠得下心来利用您呢。
婕徳周身的血液也随之沸腾,这是完全由不可抗拒的伟力牵动的饥渴,进化的本能刻入生物的基因,她因恐惧而兴奋,因渴望而强大。
一定会输,但是能够收集到身体极限的数据,多谢协助,烬先生。
霸气附着于手臂,她倾尽全力向神明展示着她的弱小与挣扎。
神明震怒,熯天炽地,天空一瞬恍若白昼。
婕徳再次醒来是次日清晨,酒精和草药的苦涩香气引领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天花板,接着是侍女们惊喜的交谈声以及嘈杂的脚步声。
迷迷糊糊的婕徳想要起身,刚一抬手便被手臂处的伤口疼得一激灵,她靠着另一只手臂支撑起身体,随后侍女立马过来搀扶着她,等婕徳调整好坐姿烬也匆匆赶来。
“抱歉。”烬盯着婕徳手臂处的伤口,艰涩地说道。
“嗯?”婕徳看了看自己缠满绷带的小臂,说起来她是有印象,昏迷前烬将太刀抵在她的胸口,随后换成肩胛骨,最后确定了是手臂,就这么利落地一刀划下去。
“杀戮一旦开始唯有见血方能终止”,这是凯多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