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桓宁说的是假的。
他不是不在乎阿努比斯,他很想知道对方看到了什么,经历了怎样的过去。
尤其听到主教大人那句“你真不知道他是你创造的”,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恐惧。
那种不知道是宿命还是遗憾的东西,就像河里的水草一样,悄无声息地缠在脚踝上,恶意牵拉着他的理智。
“我说过了,我要让他亲口告诉我。”
乐桓宁像是面对着一颗诱人的苹果,明明耳边是毒蛇一般的絮语,他却强行控制自己的双手,用尽全力抵抗呼啸而来的欲望。
然而毒蛇只是在他耳边喷了口气,嘲讽道:“那要是警官先生自己都不知道呢?”
乐桓宁蹙起眉,从这句话中听到了一点招摇撞骗的味道:“连当事人都不明白,你居然比他更清楚?”
主教大人放下茶杯,有些可惜地盯着那层乱晃的水面,低声道:“是啊,您不也是这样吗?”
就像所有的故事都有个起因那样,阿努比斯的诞生来自于一场意外。
那时乐桓宁刚送走自己的奶奶,整个人还处在迷茫困顿与焦虑不安的边界上——他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每天重复着上课、吃饭、睡觉这一单调乏味的过程,甚至在乏味之上,他在考虑要不要离开这个世界。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理由,当他脱离了脆弱的社会联系之后,连理由也变得摇摇欲坠。
孤身一人意味着了无牵挂,没有牵挂的人生就像行尸走肉——只要乐桓宁现在退学,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之后,才可能有人发现这具遗落的骸骨。
甘心吗?其实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积极向上的渴望,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亲人在世时留存的一点幻想,他想让奶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吃喝不愁,无忧无虑,这种普通老太太都能得到的东西,她却只能在脑子里想想,然后再一次捡起对“儿孙”的爱,踏上这段没有尽头的旅程。
也许是自己太不争气了,又或者没有担当。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他不是。他一边顶着愧疚在学校念书,一边想着时间还长,等未来出人头地了,一定有报答家人的机会。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一个常年奔波的老人呢?
乐桓宁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笑话,无论是进入孤儿院,被人排挤,还是在亲情的道路上勉强摸到一丝端倪后就被人推下了地狱,他每每想得到什么,就一定会听到上天的嘲笑。
要是上天真的看不惯他,为什么不能早点把他收了呢?
难道他上辈子炸过地球,这辈子必须要用自己的人生来赎罪吗?
是这样吧,否则乐桓宁很难给自己一个支撑下去的理由。
也许是因为他太可怜,也许是他真的在学业上取得了一点无足轻重的成果,某天下午,辅导员将他叫去了办公室:
“你上学期成绩不错,有位老师托我问你,要不要加入他的课题?”
乐桓宁觉得那位老师脑子有病,居然想让他这么一个整天垮着张批脸的人过去帮忙。
“我觉得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可以为你的履历添彩,也可以在平时获得一些研发补助。”
“你现在……应该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吧,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要是他现在就从楼上跳下去,就不用想那些狗屁收入了。
他这辈子都在为钱所困,“钱”这玩意儿就像一种诅咒,咒得他吃不好睡不着,咒得他唯一的亲人就此离世。
可他还是答应了那位老师的邀请。
因为他觉得,就算上天对他如此不公,他也要做点什么,哪怕最终的结局是反抗失败,至少让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痕迹。
要让黄泉下的家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我们这个课题围绕的是当前社会最受争议的人工智能问题,人工智能已经发展了几十年,但是随之而来的弊端也渐渐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比如是否让AI代替人力完成基础工作,AI的发展应该限制在哪些领域,滥用AI对我们造成的影响是什么。”
乐桓宁百无聊赖地听着老师讲课,心里其实对AI一点兴趣都没有。
人工智能,这东西离他太远了,完全属于另一个摸不着门的领域。他从小到大生活在智能水平最低端的环境中,温饱尚且不易,那些在生活中玩出了花样的东西,对他来说就像亿万富翁的豪宅,有多大,值多少钱,完全没有概念。
但这是一个有补贴的项目,有补贴,就意味着他可以勉强维持自己的生计,可以继续苟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他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创造一种全新的AI,拥有最先进的智能体系,能深刻理解人类的发展需要,在兼顾人文关怀的基础上创造价值,平衡人类与科技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