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二圣已携手共治十载,如今天下承平,四海晏然。因物阜民熙、官家默许,长安男风盛行,有几家专门畜养男娼的箫馆,生意竟比秦楼楚馆更兴隆几分。
宣平门外一处花红柳绿的大宅院内,四处厢房里各住着一名青春貌美的后生,皆为箫馆馆主养在家里供贵客上门玩乐的“小郎”。
东厢房里这位,相貌身段都极为出众,却因性子暴烈、脸臭嘴毒,才来时红过一阵子,如今已甚少有熟客再来关顾。馆主早看他不顺眼,却又舍不得他这身绝美的皮囊,至今仍未下得了决心赶他出去。
今日竟有稀客上门,馆主将客人迎进来,客人目不斜视,直问“红烛何在?”馆主眼珠一动,急忙应承:“贵人着实有缘,难得红烛今夜有空……”边将人往东厢引带,边扬声唤道:“红烛,红烛诶,又有贵客来,你可捞不着歇了!”
东厢里,那名唤“红烛”的小郎一脚蹬开身上薄衾,坐起身来切齿低声咒骂道:“贼日娘的死龟公,‘烛’你先人腚眼儿!老子叫王光!当朝皇帝是我二爹哩!”
此话不假,他确是那被王莽亲手“勒死”的侄儿王光,只是这段往事与他的姓名出身,已如前世尘埃,再不能见天日了。
那时他窒息昏死过去,王莽以为他死了,却余恨难平,下令不准他葬入王家坟茔,只用一张草席裹了他“尸身”,趁夜丢进城外乱坟岗。
后半夜他冻醒过来,惊觉四周阴风阵阵、绿火荧荧,恍如置身阴曹地府。他起身如孤魂野鬼般在冥冥夜色中游逛,却在天亮时瞧见不远处山村人家的袅袅炊烟,方知自己竟已逃出生天。
因害死阿祖、已在王莽手上“死”过一回,他不敢进城露面,便在附近村子与山林间流浪乞讨,直到几年后长大成人,料想王莽已认不出他来,才又偷摸混入长安。
王光不学无术,性格又扭曲暴烈,不爱劳作,进城后他整日无所事事、生活无着,却偏偏长了一张谪仙似的漂亮脸蛋,哪还有别的路可走?这间箫馆的馆主假意要与他相好,将他哄骗回家,接连灌了他几日酒。等他苏醒过来时,已不知失了多少回身,成了这家箫馆新来的小郎“红烛”。
他哭骂了几日夜,后来却又想开,横竖一条贱命,流落街头不知还有什么遭遇,此处好歹管吃管住。
客人募地掀开帐幔,王光一看,那人年纪不大,身长体壮,相貌俊朗,只可惜右眼罩着块彩贝,是个独眼龙。
“嘁,半瞎子。”王光嘴上刻毒,为此挨过恩客不少打,可仍记不住教训,有时倒像故意招人揍他似的,“我最讨厌半瞎子。全瞎了倒还惹人怜爱,半瞎不瞎的……”
那人不惯着他,抡圆了便是一巴掌,抽得他歪倒在榻上,眼里直冒金星。身上披挂被一扯而下,王光白璧无瑕的身体,曝露在那人焦灼的目光下。
王光梗脖儿爬起来,龇牙正欲开骂,那人便已饿虎扑食般将他掀倒,铁钳似的大手按住他后脖颈子,骑上他身。
那人身上的冲鼻药香,夹着滚烫的气息,恶狠狠直冲进他耳朵眼儿里:“我说的不错,你果然,同你叔父一样,专会勾引男人!”
轰隆一下,王光猛地意识到这人是谁,顿时怒上天灵,咬牙奋力挣扎。可腰间已被深深钉在榻上,怎么也挣不脱。“啊——”王光发出一声暴烈的嘶吼,美目充血,滚出滴滴热泪。
久落泥淖,身心早已麻木漠然,他从未感到这般屈辱与折磨,只因今日花钱买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逼他疯癫犯错、毁他一生的卫家二公子,卫简。
王光把平生所知的一切污言秽语都骂个一遍,哭得声嘶力竭,身上肆虐的仇人却丝毫不受干扰。
夜从未从此漫长,后来他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
王光咬牙切齿,连衣裳也来不及穿,便在房中四处翻找。因他有以刀伤人的前科,馆主早把他屋里带尖儿的、长柄的,锋利的、不锋利的都搜走没收了。他翻腾了半天,就连一根竹箸也未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