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燕怔了一瞬,而后拔腿便往外跑,却已来不及。待要迈出殿门时,身后已传来王莽威严的喝令:“来人,拿下!”应激之下,他拾起殿前一把兵刃,横在身前与几名羽林卫对峙。
王莽披衣追了出来,手指百里燕厉声喝道:“你黑衣夜行、擅闯宫禁,意欲何为?”百里燕与几名兵卫却齐齐转头,向他身上投来惊愕的目光。
王莽低头一看,顿时如遭雷击。方才他慌乱中随手抄起一件外衣、胡乱系在身上,却没留意那竟是件绣着金色虬纹的龙袍!
为首的羽林卫郎官伸手拉开自个儿领口,露出胸前豹头烙印,低声向王莽表态:“大司马放心,今夜兄弟们定不留活口!”
于殿外廊下偷懒睡觉的阉人们,闻声急忙过来探视,却被兵卫们一刀一个,干干脆脆尽数撂倒在门外。百里燕见状便知自己大祸临头,又觉十分冤枉,忍不住冲屏风内高声呼叫:“黄天在上,陛下明鉴,臣奉旨夜入未央,并非有所图谋!”
王莽一听他是“奉旨”来的,更无端端燃起一股无名烈火,切齿冷笑道:“你低头看看,拿的是谁家兵器?”
百里燕这才发现,手上那柄豹头环刀,乃陈阿豹将军遗物!是王莽来时,在殿前卸下的兵刃。今日殿前值守的,正是陈阿豹生前属下、羽林卫虎贲营将士。
虎贲营与其余羽林卫不同,并非京中权贵子弟,多是为国捐躯的英烈遗孤。因自小无人教养,十来岁便投身军营,这些“虎贲孤儿”心中无甚君父纲常,只认主帅为天,是一群令出必行的死忠之士。
百里燕夺人主帅兵刃,又目睹大司马僭越之举,心知此番断无生还之机。他无意负隅顽抗,便把心一横,掉转刀口架在自己颈前,长叹一声道:“嗐!君恩难报,来生再为天子膝下犬!”
千钧一发之时,天子裹着件深衣,也自里头跑了出来。见百里燕要抹脖子,天子无暇多言,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一把将刀刃攥在手里:“你干什么?!朕何时准你死了?”
殷红血滴自天子手心淌下,百里燕急忙撒手,长刀当啷落地。王莽见天子竟为救这乞儿受伤,登时妒火中烧,怒吼一声、抬脚便将百里燕踹翻在地。
天子这才觉出疼痛,甩着手叫“拿酒来”。所幸阉人并未将他傍晚喝剩的撤走,他便拎起酒壶,“啊啊啊”叫着,将半壶清酿倾倒在伤口之上,疼得倒地直打滚儿。王莽感同切身,再顾不上其余,于是上前将天子抱起,搀扶回内殿。
王莽取来干净手巾,撕成布条为天子裹缠伤口。天子口里“嘶哈”喊疼,却还念叨:“你别怪他,是朕叫他夜里悄悄来……呃总之他没有坏心,你别把人家吓着了,嗯?”王莽本就窝火,此话一出,无异于添油炽薪,令他面色愈发晦暗。
伤口包扎完毕,王莽紧接着拾起枕边绦带,将天子受伤那侧手腕系在榻柱子上,打了个结。“嗯,巨君?”天子尚未反应过来,下一瞬王莽便将他另一侧手腕也按住,不由分说扑了上去。
可无论王莽如何卖力,天子只搂着他脖子哼哼,却不似那日他在殿外听见、与百里燕一起时那样叫唤。“臣不如百里将军伺候得好?陛下不‘爽’么?”王莽与天子额头相抵,恶声恶气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