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汉代,没有手术缝合、没有抗生素,甚至没有麻药,仅靠简单清创包扎,就能熬过去吗?刘傲心痛绝望,抱头蹲在地上默默流泪。
良久,天子猛地起身,浑身颤抖恶狠狠道:“谁干的!”
陈阿豹拱手回禀:“陛下恕罪,刺客尚未捕到。兄弟们已净街封路、挨户缉查,到晚必有结果。”
“到晚!”天子叩齿道,“到晚抓不住,你们都别活!还不快滚!”
众将士跪拜后呼啦啦走了,刘傲又瘫软了手脚,趴在王莽身旁哆嗦不止。
怎么办,怎么办?他该做些什么,才能救回王莽?
这时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对王莽的感情,并非只出于阴差阳错的误会,或是孤独催生的情欲。他知道王莽是谁,知道历史上王莽的性格与命运,王莽是他坠入这片陌生时空后唯一确定可靠的“锚点”。王莽若有个好歹,他就真的孤立无助、彻底陷入未知的恐惧之中了。
此刻的刘傲,如同大梦初醒一般,豁然开窍。他是天子,世间至高无上的权柄掌握在他手里,他不可能、不应该,连一个王莽都保护不了。
不知不觉,刘傲越握越紧,甚至将王莽的手捏得手指通红、手背惨白。
手心儿里忽然一动,刘傲吃了一惊,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下一瞬,王莽的眼皮竟也抖动了两下。
“巨君?巨君!”刘傲大声叫唤。
王莽缓缓张开眼皮,瞳孔抖动着,终于对焦看向他。
“陛下!”王莽嘶吼一声,想要起身,却疼得跌了回去,“呃——”
“别动,别动!”刘傲颤声激动道,“当心伤口!”
王莽转眼打望四周,胸口起伏急喘不止。天子抱紧他一条胳膊,摇晃着又哭又笑。
“臣,无碍。”王莽费力道,“陛下,可好?”
“朕……很好。”刘傲抹掉眼泪,笑道,“巨君,你可吓死我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王莽伸手轻抚天子面颊,以拇指拭去天子脸上泪痕,满脸劫后余生的欣喜与感动。
两人眼里闪着泪花,痴痴对望良久。天子突然面色一凛,问道:“谁刺你的,可看见了?”
王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周宝。”
“周家老幺?他兄弟几个不是都戍边去了?”天子不禁诧异。
“老大周远受刑瘫痪,不曾出发;周宝恐怕,是逃军回来的。”
“他与你何仇何怨,为何要害你?”天子追问。
“周家兄弟自来是淳于长心腹,”王莽敞开解释道,“淳于长将他们送入宫来,意在安插耳目,以便掌握天子动向。骊山之行臣设计将他兄弟几个支走,他们必怀恨在心。”
天子眼角抽动两下,脸上竟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阴森狠戾:“朕知道了。你安心养伤,别操心这些。”说着转身走了。
殿门口仍是缪家兄弟值守。天子走出来,背手冲他俩道:“刺客是周宝。淳于长一案,是时候了结了。”
缪盈缪盏齐声应诺,而后奔走而出。
日落时分,陈阿豹带一队亲随,手擎火把闯入周家小院。
院中满目缟素,寡妇正怀抱孤儿,在一口薄棺前哀泣烧送。
“各位军爷……”周远之妻徐氏惊愕扭头,未曾说出一句整话,陈阿豹便手起刀落,劈开她颈项。
鲜血泼在她怀中孩童身上,小人儿还没来得及哭出声,便也挨了一刀。
陈阿豹一脚踹翻棺椁,周远下半身萎缩的畸形尸体滚落出来。陈阿豹以佩刀翻动尸身,周远身上简陋的寿衣裂开,露出他胸前受严刑拷打时留下的、已溃烂发臭的伤痕。
“各处都搜了,没人!”手下禀报道。陈阿豹振臂一挥:“放火!不愁他不来。”
军士们便将四下里披挂的麻布白幡点燃,不多时,小院便成一片火海。
果然,一衣衫褴褛的健壮身影从远处朝火光跑来,哀嚎着跪倒在门前。埋伏在巷中的众人一拥而上,将周宝按住拿下。
街坊四邻皆闭门惊恐,路人也只敢在远处围观议论。
陈阿豹举刀高声广而告之:“陛下有旨:缉拿清剿淳于长亲随朋党,若有藏匿、协助其逃窜者,杀无赦!”
是夜,长安城中遍地哀嚎、四处起火。
许多将死之人,引颈就戮前竟不约而同吟唱起一首诡秘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