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朕!”刘傲怒道,“岂有此理,真就不把朕放在眼里?”
公孙澄拖住他腿,王莽抱着他腰,硬把他拦下来。
“陛下息怒。此时太后不知消气与否,陛下若前去争辩,只怕是火上浇油,令公孙公公获罪更甚。”王莽劝道,“不如先传医官来,替他诊治为要。”
刘傲这才松了劲儿,将公孙澄打横托起,抱进寝殿,搁在龙榻上。上手轻飘飘的,毫不费力,公孙澄这小身板也太单薄了。刘傲内疚无比,眉头紧蹙一个劲儿地叹气。
“这两天也没给你吃?”天子问。
公孙澄一开口,眼泪又潸然而下:“夜里干爹差人送了米汤来,因不能去解手,奴婢不敢多饮。”
天子摇头哀叹,吩咐将骊山带回的碧玉瓜拿来。
公孙澄唇角咧着血口,张口受限,刘傲想用匕首将瓜切开,又被王莽拦下:“陛下不可再动兵刃。”
王莽接手代劳,将甜瓜削皮、切成手指粗细的小块呈上。天子拿起一块塞进公孙澄嘴里,软语道:“甜吧?你先垫垫肚子,待会儿饭来了可不能一下吃太多。”
公孙澄哽咽着点点头,酸咸眼泪与蜜糖般香甜的瓜一同入口,别是一番滋味。他忽地瞧见天子拇指背上戗掉好大一块皮,红艳艳的伤口刚起了一层薄痂。
“啊,这……”公孙澄惊得抽一口冷气,“君上受伤了?”
“这点小伤算什么?”刘傲想起破皮的原因,便从怀里摸出那柄新做的竹蜻蜓,递给公孙澄道,“喏,朕说过给你做个新的。能飞,朕试过了。”
天子是因为他做竹蜻蜓而受的伤!公孙澄颤抖着手接过来,一头扎进天子胸膛,哭得说不出话来。
少顷医官来,在公孙澄脸上涂抹药油,又将他跪扁的膝盖以绷带裹缠,嘱咐他百日之内不可再跪。
“你就在这儿养着,哪儿也别去,朕准你不跪。”天子摸着他头顶道,“叫他们把饭食端来,你吃了就在这儿睡吧。”
天子既如此吩咐,王莽便知趣告退了。他一走,公孙澄又张开双臂扑进天子怀里,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不哭了,”刘傲低声安慰道,“下回朕去哪儿都带上你,嗯?”
公孙澄摇头洒泪道:“君上若心疼奴婢,便赐奴婢一个痛快吧,奴婢再不必受这煎熬……”刘傲紧着拍他,他却哭得愈发起劲儿:“这回幸得干爹一力保全,下回,奴婢只怕躲不过下回……”
刘傲诧异道:“怎么了?谁要害你?你只管同朕说,朕还保不住你?”
公孙澄泪眼婆娑望着他,不无惊惧地悄声道:“君上还不明白?前次奴婢提醒君上,侯爷下药一事或另有隐情,随后,他便设局逼奴婢向长信宫扯谎,连带着将淳于将军派来护卫君上的周家哥哥们也赶出去了。这一招借刀杀人,其心何其歹毒!奴婢再长十颗脑袋,也斗不过他,不如早早死了,给君上留个全乎念想……”
刘傲这才听明白,公孙澄仍觉得是王莽要害他。可明明是刘傲自己非要去骊山玩,王莽是被逼陪他同去,怎会是王莽做局?“童养媳”命太苦,都有点被害妄想症了。
“嗐,你想多了。王莽生性严肃,不爱与人亲近,但他本性不坏,也很有同情心,他不会害你的。”天子展颜笑道,“你吃的瓜,不是他替你削的?”
公孙澄听了这话,如同跌进深渊,几近绝望。王莽这村野莽夫,不知给天子灌了什么迷魂药,令天子迷了心窍,一心只当他是正人君子,他若再说王莽的不是,只怕会惹天子心烦、遭天子厌弃。
这条路走不通,只能改弦易辙,另谋生路。王莽能在天子面前佯装慈善,他为何不能?他决心假装吃了个教训、怕了王莽,从今往后便对这王大夫巧言献媚、谄词令色,使他放松警惕;假以时日,早晚能等到他露出马脚的一天。
公孙澄闭目靠在天子怀里,暗暗咬牙攥紧衣襟。
天子吃喝完毕,阴沉着脸往长信宫中拜见太后。自然领了好一顿教训,回来后他垂头丧气,草草洗漱,便上榻歇了。
公孙澄满脸干涸的泪痕,缩在被里睡得香甜。刘傲躺在他身旁,没有“抱枕”睡不踏实。“童养媳”瘦骨嶙峋,一身硌人的柴火棍儿,膝盖还受了伤,压不得、碰不得,刘傲不禁十分想念王莽温暖扎实的身体。
侍寝还是得莽昭仪。刘傲不免有些懊恼,那会儿一时义愤上头,叫公孙澄睡在这里养伤,如今怎么好再开口把人撵走?于是气鼓鼓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那晚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他不着片缕,赤裸裸地被一条粗壮的巨蟒缠身。那巨蟒通体黝黑,鳞片如黑曜石般光泽闪耀。黑蟒从他腿间穿过,盘住他腰身,顺着他胸口攀在他脖颈上。
不知为何,梦中他并不惧怕这邪物,反而对它有一种既熟悉又亲近的莫名好感。他知道这是条能活活将他勒死的猛虫,却也无比确定,它不会伤害他。
碗口粗的蟒身渐渐收紧,刘傲却并不觉疼痛窒息,反而浑身燥热、肌肤发痒;冰冷韧滑的鳞片贴着他肌肤磋磨,舒服得他直哼哼……
“君上。”一声细弱的惊呼将他唤醒,他睁开眼,发觉已是白天了。
公孙澄侧身斜倚在床头,一脸娇羞地看着他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