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小镇人们睡得早,这个点早就没有什么人家还亮着灯了,整个镇子都在一片黑暗之中宛如鬼城。客厅的挂钟急促的“咚咚咚”地敲着,似催命一般,十一下,午夜十一点整,子时。窗外的月亮正圆,冰冷的月光照进来,映在床上幽幽地冒着绿光。
宿无恙独自一人仰躺在双人大床上,两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肚子上,睡得正香。忽然他抖了一抖,身侧的寒气太盛,明明是夏天,他却不得不把棉被裹得严严实实。
他叹了口气,不用睁眼不用看他也知道,今日是十五。每月十五,这只鬼都会来找他。
宿无恙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看着眼前的鬼:“怎么又是你啊?大哥,不是我说,都一千年了,你怎么还不去投胎啊?”
“我在等人。”鬼大哥坐在床边幽幽开了口。
宿无恙一个翻身也坐了起来:“等人你就去找啊,你干嘛抓着我不放?”
“你是这个镇子上最优秀的灵师,只有你能帮我。”鬼大哥理直气壮。
宿无恙长叹一口气:“行,我帮你找,但说好了,以后不许缠着我,不然我就把你收了!”
鬼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阴森森地笑:“好,只要你帮我找到那个人,我就不缠着你了。”
宿无恙站起身来,光着脚走到桌边,随手从桌子上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又伸手拉开抽屉拿了支毛笔出来,直接在舌头上沾了沾,又把毛笔在旁边的朱砂小碟里沾了沾:“说吧,你要找的人叫什么,或者长什么样子?”
鬼皱着眉嫌弃地看着那支毛笔,又看看他光着踩在地面上的脚:“谁教你的?”
宿无恙回过头瞪了鬼一眼:“要你管?你快点说,我完事还要接着睡觉呢。”
鬼飘到桌前盯着符纸和朱砂沉默了许久,抬头凝着宿无恙:“我忘了。”
宿无恙瞬间便炸毛了:“不是,大哥!您逗我玩呢?”
“我真忘了。”
“……”
宿无恙把笔直接摔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了有点儿掉皮的电竞椅上,脚一蹬地,椅子转过来正对着鬼:“那我怎么帮你?我帮不了一点!”
鬼很固执:“你能。”
“……”宿无恙无语了,他直接被气笑了,“那你说说怎么帮?”
鬼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你让我跟在你身边,看见那个人我就想起来了。”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已经一千年了,那个人可能早就投胎了……”
“不可能!”
“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他没有投胎,我能感觉到。”
宿无恙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一千年还活着,那得是妖怪……”
“干嘛骂自己?一千年了,你不是还活着吗?”
宿无恙被鬼怼了,他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
“小镇上有他的气息,很多,我在很多地方感受到过。”
宿无恙没忍住:“大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早就死了,而且死无全……”
宿无恙话还没说完就被鬼大哥伸出的手掐住了脖子,宿无恙脸憋得通红使劲拍了拍掐着自己的手,很想吼一句你把我掐死了就没人帮你了,但喉咙被掐的死死的实在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连气都出不来。
好在鬼歪了歪头立刻又松了劲:“不许咒他。”
宿无恙胡乱点着头,大口地喘着气,微凉的空气流入气管和刚刚紧绷充血的毛细血管相撞,他喉中有微微的腥甜味道,猛地一阵咳嗽。
鬼叹了口气:“他还活着,我就是知道。你没当过鬼,你不懂。”
宿无恙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作为这个小镇上最优秀的灵师,竟然被一只鬼缠了一千年,说出去他就可以彻底和这个行业告别了,连自己身边的鬼都驱不走,别人又要如何相信他?他还指着这份工作糊口呢,只能憋在自己心里……
按理讲,他的房间挂满了各式法器,鬼绝不可能靠近半步,可偏偏这只鬼每次都如入自己家一般可以轻轻巧巧不受任何影响地出现离开。
想到这,宿无恙一下子又跌回床上,望着天花板:“行,我答应你。”心里想着,反正你只有十五来,我先混过这个十五,又能消停一个月!
第二日一早,宿无恙顶着两个黑眼圈下了楼,抬眼看了下客厅的挂钟,才刚刚六点,还不到小卖部开门的时间,于是他拉开电视柜前的布帘子,又从电视柜下抽出一个蒲团,对着电视柜上的神像图拜了三拜。站起身来,又点了三炷香插在神像图前的香炉中。香燃起的白色烟尘冉冉上升,飘飘渺渺映着神像图里一身黑衣的低垂着眉眼的神仙,那神仙的眼便活了起来,目光似是从图中穿出来观察着外界。